[玄幻奇幻] 貓膩 -【擇天記】《連載中》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一章 我以祠堂做牌場
" d) J0 Z  B) y  R
　　選擇後者，唐家極有可能會迎來一場動盪，甚至可能分裂，而最終還是前者獲勝的機會較大。

　　那麼這道選擇題就非常簡單了。

　　唐老太爺決定支持商行舟，自然就要放棄陳長生。

7 x- ~3 w' ^8 x( ?2 g5 l, L9 _　　唐老太爺決定把唐家傳給二房，自然就要開始打壓長房。

　　如果唐三十六是個庸碌之輩，或者這件事情會相對簡單些。

- R! D1 Z# m# j% ?* P　　但他不是，而且他有一個朋友，是當代的教宗陛下。
3 E* f4 i6 m% |1 Z
5 l6 Y; X2 P) M: \4 K+ |' n　　所以唐老太爺只能把他關進祠堂。
6 i( v  ^* N' W7 H* d3 z
　　他有可能被幽禁一輩子，直到數十年或者百年後變成一個滿頭白髮的瘋子。
" t6 ~! m8 S$ _' Y
6 j# @$ F* }6 `/ y1 X5 s. P- g1 g　　當然，更大的可能是，當商行舟重新收服國教，除掉陳長生之後，他會被賜上一碗毒藥。

　　是的，毒藥，匕首，白綾，土坑，不管是哪種手段，終究就是一死。

　　如果是前些年，唐三十六當然不認為老太爺會這樣做。

+ h# w& o3 u8 D5 Z9 w　　現在的他早就已經明白，所謂慈祥的祖父只是一種假象，或者說幻覺。
" L, D: K: ~* Y9 J
: A1 b( K5 }3 p( {6 _% @2 Q5 k　　唐老太爺把他抱在膝蓋上，說著那些久遠的故事，描繪著未來的華彩，無比寵溺，這當然是愛。
/ n/ f8 P# b  k, m# R( s" q
　　但他愛的並不是他懷裡、膝上的這個小男孩，而是唐家的未來。
4 E: h3 O, `- I6 m! m: f  @- w- M
2 N( }" H9 T1 V: h5 n　　現在，唐老太爺替唐家安排好了新的未來，也有了一個新的孫子。
/ i* x( V6 q) |% u# l2 g5 P
8 T/ @9 ]1 i" b/ `! t' T% u　　那麼，為了唐家的未來，他當初有多麼寵愛唐三十六，現在便有多麼冷酷。
4 n8 O/ ^- A$ ]8 d
# q- [; v5 f2 ?7 I+ N　　從想明白這件事情的那一瞬間起，唐三十六便再也沒有指望過祖父能放自己出來。

　　他不想被幽禁在祠堂裡一輩子，也不想無聲無息地死去。

　　他想要離開這裡，但他沒有做過任何嘗試。
- D$ M* W* w! @3 ?4 j  U
　　因為在他被關進祠堂後的第二天，便有很多父親的忠心下屬試圖把他救走。
* _0 z6 @# o4 @2 P" w) S0 H
　　那些人都死了，事後，長房死了更多人。

9 t& L0 ]8 I/ b　　他只能更加沉默。
' v$ T3 T8 L. O' X! H3 u
　　無論是牆外扔進來的石頭裡夾著的紙條，還是盛菜的碟子底部刻著的暗記，他都只能假裝看不到。
+ [" x- ~" ?' B! o% I5 D
　　漸漸的，再沒有頑童往牆裡扔石頭，也沒有風箏在天上出現。

3 ~# b! W$ J/ {/ L- k' n9 @　　祠堂的正門，也已經很久沒有開過。

　　……
2 B2 P: x7 m" S9 J
1 p4 w3 g$ z6 o4 E& V　　……
, |2 n3 K. ]7 a& e* }
6 M8 x5 \1 G2 z3 P+ A0 i! h　　哪怕保養的再好，很長時間沒有開啟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，總會發出一些難聽的吱吱聲。

  `1 F; b7 x) K; s0 B  }9 w0 S$ A. M　　祠堂的正門開了，一道寒冷的冬風夾雜著雪花飄了進來。

, ?" e7 p# }# ^/ K, ]　　唐三十六坐在蒲團上盯著最上面那排牌位某處，沒有回頭。

1 ?0 D# j/ B) d& y　　那位唐家老供奉走到他的身後，說道：「老太爺有話對你說。」

　　沒有什麼久別之後的閒敘，沒有噓寒問暖，就連前情提要都沒有。
& O2 m# V9 S2 L7 E. K+ E9 ?
　　老供奉看著他的後背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0 G0 q& A6 S: c& H" K
　　「你需要查清楚二爺有沒有下毒，有沒有與魔族勾結這兩件事情。」
$ U% a2 N( @1 i4 w
　　「你有一個時辰，在這段時間裡，整個唐家都是你的。」

7 G+ J+ w8 x1 j% z　　唐三十六沒有轉身，依然靜靜看著陰暗的祠堂裡那些像牌子兒一樣的牌位。
# P# }; C) f/ x; H7 @5 U
7 {: p! B; z4 M. f  R. ]! }　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，他終於說話了。

　　時隔半年時間第一開口，他的聲音有些微啞，而且發音有些生硬。
2 z2 ?& r) P& M& Y* r" u
　　「那傢伙來了？」

　　老供奉說道：「是的。」

　　唐三十六還是沒有轉身，問道：「他和老太爺說了些什麼？」
1 q* |7 W* Z1 u! |% L* U0 r
& u* ]; C- W; V& J　　老供奉沉默了會兒，重複了一遍先前老宅裡陳長生與唐老太爺的對話，一個字差錯都沒有。
( M. C8 D9 b* e% O9 p; }5 l* C! l% @& y
! ~. h2 s. V2 J) j; A　　然後他說道：「你已經浪費了兩盞茶的時間。」

　　「這裡是唐家，如果我要做事，哪裡需要這麼多時間。」

0 l7 w* _, J( _! x- r6 H! j! Z　　唐三十六伸了個懶腰，有灰塵從衣服裡迸出。
  l8 O% M/ D6 w, @
　　這個懶腰他伸的非常舒展，甚至隱隱可以聽到喀喀的聲音。

+ I' ~: A, l9 }4 Y0 m2 Z. C1 }: k9 x7 W　　然後，他從地上爬了起來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，從祠堂裡拎出一把太師椅坐了上去。
8 i4 ~/ @2 G4 h$ o) H
  R* i3 f1 T+ ^  y　　現在的他依然蓬頭垢面，依然渾身灰塵，但是他的眼睛裡已經不再淡漠，而是明亮至極，甚至顯得有些鋒利。

8 y! ?$ m+ G  g. f0 b9 e　　再沒有什麼死氣沉沉的感覺，他的身上充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生機。
7 A  e4 F, h6 c  A- |( k" T- }4 Z9 ]
+ ]$ \1 b( ~/ n5 t　　看著這幕畫面，唐家老供奉微微眯眼。

　　「那個長生宗的怪物叫除蘇？名字很囂張啊，我很欣賞。」
$ f+ _5 p8 S/ l( w
　　唐三十六伸手從啞僕的手裡接過一碗茶，喝了口後繼續說道：「他如果這時候已經離開汶水，我到哪裡抓去？」

1 P# i5 Y% X5 ]# C, h, d( K　　老供奉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事，表情有些怪，說道：「從他進城的第一天開始，老太爺就派人盯著了，他走不了。」

　　「那還用得著我做什麼？」唐三十六把食指伸進茶碗裡蘸了點茶水，對著身後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彈了彈，說道：「至於第二條非常簡單，大供奉你就不用操心了，我自有辦法向老太爺證明二叔和魔族之間的關係。」
! }: n  c" V5 a) p2 m  w
. V) U0 C. T. B　　老供奉面無表情說道：「那這時候您要做什麼？」
4 a8 M$ r8 R9 @- ]" m
　　「把七叔喊過來，把十六叔喊過來，把嘉爾巷的舅老爺請過來。」

　　唐三十六看似很隨意地說道：「好久沒看見這些親戚了，別說，還真有些想。」

　　老供奉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見這幾個人，和要查的這兩件事情又有什麼關係。
7 D% ]+ |0 I4 e; k) {$ S
2 b, U; p4 G( \3 B　　守在祠堂外的人們也不知道。
$ C8 V* t) Y3 o. h2 O! l/ s
　　但唐老太爺說的很清楚，這一個時辰的汶水城，全部由唐三十六負責處理。

　　不要說他只是想見這幾個人，就算他想把全族的人喊到祠堂來，也得照辦。
% r+ T7 Z% H, |
　　哪怕今天的雪有些大，也沒有人敢違逆唐老太爺的意志，沒有用多長時間，那三個人便來到了祠堂。
2 ~" q9 l) M( W' C
　　看著坐在太師椅裡的唐三十六，三人的心情很是複雜，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。

. m9 \7 D0 H9 M6 A; \+ E) \　　教宗來了汶水城，祠堂的門便開了，聽說老太爺還給予了唐三十六重權，這究竟意味著什麼？
9 m5 D2 f$ P2 h+ z. |
3 {3 f) U) Q5 n3 _0 B# v1 `　　難道眼看著便要失勢的長房，又要重新翻身了嗎？

　　「沒別的事，老太爺難得給了我一個時辰放風，說我想做什麼都可以。」
6 }) Y. k& Q0 d8 G1 i7 X) i6 ]
$ a) |! [8 A% a0 Z2 M　　唐三十六看著他們說道：「所以我喊你們三個過來陪我打牌。」
5 N2 o  v' }% J7 M8 {/ e& F0 B1 L
/ e3 ?1 q2 S- O3 g1 e5 I+ H　　三人有些吃驚，對視了一眼，然後望向老供奉。
$ l0 F: D- j" |; V8 h
( i* \6 h4 U! N: J! D& i　　唐三十六看著老供奉說道：「什麼事情都可以做，自然也包括打牌咯？」
) w- \3 H$ }8 m3 m7 H; _0 Z
8 Q" z; G; }/ Q; h　　老供奉面無表情，說道：「是。」
4 v9 h: e  g+ T# M  L3 Z" F
6 k. s+ t' @" c9 ]　　牌桌很快便準備好了。

% E; V4 c* `7 h6 j) @2 x　　翠綠的玉竹麻將子兒擺的整整齊齊，看著很舒服。

. p5 t  d8 B  Q+ r6 A; h9 S+ c) G　　「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，七叔你說是不是？」

$ p, |/ @+ z. w　　唐三十六用指腹輕輕摩娑著牌的背面，感慨說道：「不知道這寒冬臘月的，竹園裡的風景怎麼樣。」
1 Q' n4 R+ v- r/ t
　　包括他的七叔在內，牌桌上其餘三人只是看著眼前的牌，沒有回應，也沒有反應。」
$ U8 w' {1 K: E! D. V
8 b- y$ P+ P; K　　「讓楓堂的人過去看看，把竹園封起來，裡面的卷宗和一個人都不能丟。」唐三十六看著牌說道。

" W- l) e% }' F! C% o- z　　老供奉沒有說話，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他微微點了點頭。

　　祠堂外有無數老宅的管事下屬等著，隨之而去。
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那位七叔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了唐三十六一眼。
6 V: g: J. c7 v
( O1 ~8 B* x& o　　唐三十六沒有任何反應，摸了張牌，繼續說道：「雲組去靜寓，川堂去合泗，我要靜寓的地圖，合泗的帳單。」
8 Q. ~6 q3 I  t6 E" P3 n$ W2 b
　　到此時，牌桌上剩下的兩個人也終於擡起了頭來。
* g7 l: V7 |, V/ T1 o

1月23

第二十二章　一聲喊亂了風雪
　　
　　老供奉面無表情對著祠堂外點了點頭。
9 Z% {9 [* D% l+ u& w　　
1 @& h) ]9 O6 y# P+ V+ `& f　　祠堂裡的牌局繼續著，唐三十六一面摸牌打牌吃牌碰牌，一面不停說話。
. V8 D8 z) k' O# B' V9 c　　
$ C% F3 ?) v2 ^/ J$ p4 s+ t: U　　大概三兩句閒話裡會有一句是指令，對整個唐家的指令
. ^" L: P- f2 ~1 @' J  c# P　　
/ ]" q9 k2 i; c3 j' A4 g5 |/ e3 I* G　　他的指令非常清楚，非常精准，清楚到哪怕最愚笨的下屬也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，精准到目標地的哪間屋子哪張桌子以及哪個抽屜。
/ p4 }+ }" }( _! X. F8 \6 p8 S　　
　　隨著他的聲音在祠堂裡回蕩，桌上其餘三人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凝重，老供奉的眼睛都眯了起來。無論老供奉還是牌桌上的其餘三人或者是在祠堂外候命的管事，都沒有想到唐三十六被囚祠堂半年時間，更是被老太爺隔絕與家族生意三年時間，對唐家的內部情況依然如此清楚
　　
8 {$ o! J# z2 N0 _" i1 \" V& x　　最令老供奉感到意外的是，唐三十六對唐老太爺管理唐家的手段非常瞭解，哪怕是最隱秘的那些手段。
　　
0 s" E# f" A6 |( S: q4 Y; W　　——雲組、川堂、楓堂這些唐家的執事組倒也罷了，他怎麼會知道松十三藥行是老宅的法堂之一？
) |( h+ Y* P) n9 a  k9 W) }' f1 `: f　　
! [7 Q" V& @) v1 s: `　　老供奉看了桌上三人一眼，忽然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麻煩。
* N7 F$ S8 n. H/ y　　
　　看起來唐三十六是隨便挑了三個各房的長輩，但老供奉當然知道其中的深意。
　　
  ~3 t# Y  I; ~- ~, T& ?5 ]　　這三人不是唐家二爺用來管理唐家事務的人手，但在私底下則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，因為他們三人是用來制約那些管理者的手段。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讓老供奉來祠堂，是要確保在這一個時辰裡，如果二房承受不住壓力開始反擊，只能使用別的手段，而不能動用強力手段對付唐三十六。
' ]9 n8 ?# I5 I) j! |　　
: Q+ N1 @( F. T# Q2 W$ X5 C　　這樣唐三十六才能放手做事。
, S; z6 s5 y1 f6 f: [. g　　
0 ]+ z0 l3 o# l　　老供奉忽然發現，唐老太爺和自己似乎都有些低估了唐三十六。
5 M6 Y: J  j% q$ V1 o+ t. g( \　　
1 d' s: C8 b9 K! v  P0 m0 q, [　　如果真的讓唐三十六無限制出手。以他現在展現出來的對唐家的瞭解，或者真用不了一個時辰的時間，他便能把二房的力量一掃而光。
: ]% b  Y6 Q, Y. O  Q" M　　
& H: X) h' C3 n2 F　　到時候就算無法找到唐家二爺下毒以及與魔族勾結的證據。又能如何？
& K- u/ }7 M! z0 t　　
　　「不能殺人。」老供奉對唐三十六提醒道：「這是老太爺的交待。」
4 g% P5 d/ [7 A& S$ o　　
- S* ?5 a6 V1 @9 H, j　　唐三十六手裡拿了一張牌正準備扔出去，忍不住搖了搖頭。說道：「真是不吉利，棺材。」
8 @# ~' `& m1 k3 t% \! C# e+ t　　
　　啪嗒一聲，那張麻將牌落在了烏黑發亮的桌上，原來是張八筒。
　　
　　七叔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，說道：「胡了。」
! ]2 L5 x7 J8 y* u7 ]+ I) T　　
/ a7 R% ~2 B( {　　唐三十六沒有任何沮喪，看著老供奉說道：「不能殺，總可以用刑吧？」
2 O; J6 E) {: u: v　　
3 q- e+ d9 e$ t4 h! W, Z　　聽到刑字，桌旁的人們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。
* p( y2 O6 o4 P( f" ?- X　　
　　七叔伸手準備把八筒揀到面前。聞言便僵在了半空裡，看著好生尷尬。
4 R1 n" o6 v) O' N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9 v- E8 P/ q( f( n7 l4 D% w　　……
. G* @- a# _3 G( X" U5 J　　
　　風雪裡的汶水城，依然很清靜，所有的商家以及普通民眾，都按照族裡的吩咐躲在家裡。
0 T3 U4 x- Z: E# Y' r; w, F2 s8 `　　
  W! w' m  l' ?' J) V! v　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有很多穿著唐家執事服的男子，從老宅從藥行從很多地方離開，頂著風雪向某處走去。
　　
6 ~& E  D8 [; v" t3 [" t' A  r8 W4 O　　竹園、靜寓、合泗甚至汶水畔的二房莊園，都被圍了起來，無數帳本被從箱櫃裡翻出。數十名管事與掌櫃被趕到了門外的風雪裡，雙手被一根很細的草繩系住，等著稍後被審問或者釋放。
　　
' b6 j$ F# ?$ M　　被檢抄的這些地方都是唐家的核心產業。這幾年基本上都是由唐家二爺親自打理，早就已經換上了對他忠心耿耿的管事掌櫃，這些人在汶水城地位很高，哪裡受過這種待遇，很自然鬧了起來。
& H# E* ?; c# |! B1 `4 v　　
　　最激烈的一次衝突發生在汶水畔的二房莊園裡。
　　
/ M# m3 w/ R, i! Y) F: {& U, P6 a5 E3 E　　哪怕隔著很猛烈的風雪，管事掌櫃也能看到河對岸那些探頭探腦的人影。
　　
　　應該是長房的人。
( h8 X" d# ~9 g  G& R4 s" n　　
　　想著今天被對方看了熱鬧，管事掌櫃們更是覺得好生羞惱，對著前來檢抄的那些人痛駡不休。
　　
　　如果換面做平時，無論是楓組的人。又或者是那些他們今天才知道是歸老宅所有的松十三藥行的管事，哪裡敢對他們如此無禮。至少也會做些解釋，然而今天這些人卻仿佛變了一張臉。就像不認識他們一般。
　　
0 Q  h0 o& ^1 z( p9 l( g　　與被檢抄的雜書房直線距離不到兩裡的莊園某處，有間更為清幽的書房。
1 n9 X+ p5 R& L5 P8 M7 E　　
　　書房的窗用的是最透明的琉璃，縱使冬日被掩在雪雲後，屋裡依然光線充足，沒有任何陰晦的感覺。
& c/ F! N; F3 ~1 f5 [0 d3 {  A6 s　　
0 m; J: p6 i1 z( b3 R. c　　唐家二爺站在窗前，看著那些飛舞的雪花，緩緩張開嘴，無聲地笑了起來。
& B- e" N$ _$ n7 }$ a　　
6 _6 t7 j1 D6 B& p* T7 g# q　　最近這段時間的混亂讓整個汶水城都感到了緊張與不安，更不要說二房的人們，但他很平靜。因為他管理唐家已經三年時間，他知道更多的事情，包括老宅裡的那兩場談話，以及父親與陳長生之間協定的具體內容。
　　
& h0 L3 D, R1 X2 e　　下毒？只要抓不到除蘇，便沒有任何證據，而長生宗萬年底蘊到今天就剩下了這麼一個黃泉流的怪物，又哪裡是那般容易被抓住的，他知道父親只是被陳長生和國教逼住了，不得不做些姿態出來。
　　
5 B7 f. x9 R+ z$ N% J' l" g: D　　真正麻煩的反而是那聲穿透風雪的喊聲。
　　
  T8 |- V3 z$ C, g# w　　我與魔族勾結？唐家二爺無聲的笑容漸漸變得寒冷起來，心想這真是莫大的羞辱，卻也是難以洗清的髒水，離山劍宗居然也參合到這件事情裡來了，秋山君的這聲喊還真是狠辣到了極點。
　　
　　「你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。」他看著窗外的風雪說道。
　　
+ l; J& k' z# `　　原來，書房裡一直都有人。
4 a7 Y3 u0 S% }/ M" ^8 j8 x7 Z　　
　　秋山家主前些天便悄悄來了汶水城，一直住唐家二房的莊園裡。
　　
　　「能把二爺你逼到這種程度，我那個兒子當然不錯。」
6 K' Z; j4 V: Z7 {5 m　　
　　他看著唐家二爺的背影說道，帶著毫不掩飾的欣慰的笑容，完全沒有任何慚愧或者說歉意。
) r+ U+ K2 i" Z0 Z( J% L　　
9 n3 {6 f) V1 }* ?% A- b3 d　　唐家二爺沒有轉身，聲音卻變得寒冷起來：「你自己家的事情，自己處理好。」
　　
" q- B  j! `  m. j: B　　秋山家主站起身來，微笑說道：「我秋山家與你唐家不一樣，雖然我是家主，但我那兒子說的話可比我好使，唉，我本來是想幫幫他，看來反而又是給他添麻煩了，我還是趕緊走吧。」
　　
　　說完這句話，他竟然就真的走了。
　　
* l  e3 w1 q9 i( Y+ E4 [# h! t0 {　　看著窗外雪地上那道清晰的足跡，唐家二爺漸漸眯起了眼睛。
　　
5 q3 H2 |. |) L- K6 c! k　　他很清楚，隨著秋山家主的離開，所謂的四大世家聯盟一事，也就此告止。
　　
, n- l+ H7 n- k1 U% g8 D　　真是個老狐狸。
　　
7 n. y5 j* k5 p! s8 h　　老狐狸他並不怕，他從小就開始與各種各樣的老狐狸打交道。
2 T$ F6 ^9 ?/ q! Y# `6 T5 D　　
+ f4 e2 h% \* Y  [* t# `) x　　問題在於，像秋山家主這樣不要臉的老狐狸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。
' Z5 \! I6 P9 c' w3 ?　　
& m) D. ]! a0 p+ T& {/ B　　管事匆匆進入書房，把莊園前面的情況彙報了一番，然後猶豫問道：「是不是要把重要的東西藏一藏？」
　　
* _5 O9 q, a+ H4 C- ~; S　　唐家二爺說道：「看來我那個大侄子，這三年並沒有虛度，已經掌握了很多東西，既然如此還能怎麼藏，且讓他們鬧去，最終不過是鬧劇罷了。」
9 g; H& M$ ~- ^! M; V) G- @5 e　　
3 ^. Z& g% M) D+ f　　管事聞言微驚，然後生出極大的不解。
& j; Z' p* p2 ]; J( D　　
4 J& [- d1 W# I8 w, R　　在他和唐家很多人看來，就算唐三十六負責的這次抄檢最終也沒辦法獲得任何證據，但這次抄檢本身已經說明了些很重要的問題。
　　
3 t1 ~& Q! n3 d3 t, l" a　　唐老太爺對二爺的信任，已經被動搖了。而且很明顯，哪怕二爺已經打理唐家事務三年時間，表明上看起來已經成為了唐家的主人，但事實上只需要老太爺說句話，老宅裡出來些人，這座汶水城以及整個唐家依然還是老太爺的。
/ s; G1 X* O7 j　　
9 o( s5 v' z3 m7 t- }7 p# l　　唐家二爺知道管事在想什麼，知道所有人都在想什麼。
　　
　　但他沒有解釋，也懶得解釋。
　　
+ F7 H& }4 A, P" L3 R& d) R, Y* o7 L　　他只是靜靜看著窗外的風雪，無聲微笑。
　　
. {! ]1 {8 z+ V2 y5 e* J" p1 W  `" E　　那笑容裡有說不出的嘲弄。
$ |7 e& N* ~6 n  i1 P
- K/ `5 y0 c, J9 J- k( W

1月23

第二十三章　一把火燒了桐廬
" j' ?6 y( W5 l" o, y' h7 O　　
8 m$ q; a, I; s' `$ W$ d& U9 e: b　　祠堂裡的動靜、汶水城內外那些商鋪宅院裡正在發生的事情，逐一被報告到了老宅裡。
6 t9 g. b$ y+ e( J+ X　　
, ~. _$ H) v. Q4 [8 G  E/ y　　負責彙報情況的是那位老宅管事，他說話的速度很快，但口齒很清楚，確保屋裡的所有人都能聽明白。
　　
　　現在這間屋裡，除了唐老太爺和陳長生，還有折袖與南客，他們也是來講故事的，剛剛講完雪嶺的故事以及那片石山的故事。
　　
　　「被他最先喊到祠堂裡的那三個人，表面看起來沒什麼，事實上是老二很倚重的臂膀。」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對陳長生說道，就像是一位說書先生，「沒想到我這孫子被關了三年時間，原來依然有人在給他傳消息，而且眼睛很毒。他的手段也算俐落，先把老二的眼口鼻先蒙住，再以雷霆之勢散掩而去，不過終究還是太過常規。」
1 t0 _' i/ ~" i& U9 A　　
　　陳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他對這些事情不是很瞭解更不擅長。
3 N; z8 b$ p" [+ Z' w+ z　　
　　沒有過多長時間，老宅管事再次來到屋外，把祠堂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。
　　
　　「你說他在做什麼？在祠堂裡打牌？」
# g. d! t# \: p' Q5 O& d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的眼睛微眯，看不出來喜怒。
　　
7 }5 G% T9 k7 j& f　　沉默片刻後，他忽然對陳長生微笑說道：「教宗陛下有沒有興趣陪我玩幾把？」
　　
! W( ^2 O1 g. L: s' e　　陳長生對玩牌沒有興趣，他甚至都不知道玩法。
　　
2 p; U, D" ~  O2 h1 E; X　　不過好在對自幼通讀道藏劍心早慧的他來說，想要學會只需要很短的時間，至少用不著一個時辰。
　　
　　玩牌需要四個人，南客和折袖也坐了下來。
. ?, C# o' X+ [! V0 ?+ ^　　
; L8 y! z4 h3 _, N. M$ d8 i　　折袖也需要現學，南客雖然在雪老城裡陪幾個姐姐玩過，也不擅長。
　　
　　於是這場牌局理所當然進行的非常慢。
2 B1 {, \) n1 o6 g+ X, r( o$ C. h　　
3 J' Z- c) b8 y( j　　就在他們洗牌砌牌的時候，祠堂與汶水城的消息不停地傳進老宅。傳到了牌桌的旁邊。
　　
& z8 J. h9 W+ P: L, {  f3 |  G$ m/ }　　「大少爺讓楓組去了竹園。」
0 w4 O) s# p; V1 @　　
　　「雲組去了靜寓，據說找到了幾份地圖。」
　　
　　「川堂去了合泗，大少爺要的帳目卻始終沒有找到。屋後的雪地裡有燒焦的痕跡。」
　　
. S6 T# D2 g" }0 |1 [& [/ i: J　　風雪裡的汶水城有兩張牌桌。
# O% G) D: J: a- N/ Q　　
　　一張在祠堂，一張在老宅。
　　
　　事實上。今天的牌局是兩個人在玩。
: \1 T( J" ~; ?8 J: r5 ^% ^　　
; n$ W8 e5 r. k7 @& j  j  E　　唐三十六以及那位沒有上牌桌的唐家二爺。
$ s  J& U% X6 Y+ N( I/ C  r' M2 }& a　　
　　隨著回報的消息越來越多，唐老太爺打牌的速度越來越慢，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複雜。
　　
& w3 a. y: f) J' v4 Z  d6 L　　有欣慰，有遺憾，有警惕，有不安，也有一抹很難看到的決然。
　　
　　不知何時，一個穿著灰袍的枯瘦老人來到了門外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" B* \2 I0 n6 V* N. s9 L　　
　　那個枯瘦老人神情平和，看著就像一個與世無爭的退休官員。
　　
1 P% t& Z" P. _  S3 y% k! ^　　但折袖與南客都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，哪怕唐老太爺就坐在牌桌上首，依然做好了變身的準備。
3 }9 {) u( ~4 I% H+ w　　
　　淩海之王與桉琳也不顧唐家老宅眾人的阻攔，強行來到了屋外的小院裡。
　　
1 H- N6 a8 U, @6 U, d( U9 l; K　　因為他們也感覺到了極端的危險。
# F/ }5 Q9 n/ ?, U) ]0 ]　　
& E7 e9 _7 }3 U% x8 W( O　　這麼多強者，竟然沒有一人發現這個枯瘦老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，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老宅。
　　
/ Y( ?  Z/ a) @, a& s, |4 y- Q+ q" d( b　　淩海之王看著這位枯瘦老人的側臉，覺得有些眼熟，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，卻又想不起來。
　　
　　即便是唐老太爺。對這位枯瘦老人的出現，也表現出了詫異的情緒。
　　
　　「雪這麼大，你怎麼來了？風濕沒事嗎？」
　　
) T$ O7 q6 F, ~9 j　　枯瘦老人搖了搖頭表示沒事。卻沒有說話，如果不是不能說話，那便是惜字如金。
( T9 q% D  }% o　　
　　老宅管事有些不安地看了枯瘦老人一眼，一面擦著額上的冷汗，一面顫聲說道：「大少爺要用刑堂。」
& l/ {: x8 f! {* }　　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唐老太爺沉默了會兒，把準備打出去的那張牌收了回來。
$ s& T4 `" O- A: l　　
　　「讓他用，不過一個時辰，只要不把祠堂燒了。隨便他做。」
　　
　　老宅管事身體一顫，很明顯沒有想到。唐老太爺居然真的會答應唐三十六的要求。
　　
　　陳長生看了眼門外的淩海之王，想知道刑堂是什麼。淩海之王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，表示離宮對此沒有任何情報。
% A& |- h0 R& T% P' R- ~" v　　
/ G6 O% f2 N! z# S　　枯瘦老人向唐老太爺行了一禮，然後向陳長生點了點頭，便離開了老宅，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個字。
　　
* x( d5 t) u- c( P! u( v0 a$ L# V, B5 |　　祠堂裡的牌局應該在繼續，老宅的牌局也重新開始，就在唐老太爺贏了第一局的時候，那位管事又來了。
$ O" _* i# v# T6 z: ^　　
5 H3 W: L+ \9 w: f9 p& r  x6 c& L9 f　　這一次他額上流的汗更多，聲音更加顫抖。
# q: r4 p* `9 I　　
3 L* U/ A0 U9 c, Q' G! E　　「大少爺……要用五樣人。」
　　
; w3 K! U, C6 r' |% [4 s　　老宅四周忽然變得異常安靜。
　　
! s- ]7 W! H6 Z( ~6 N　　唐老太爺面色微變，把一張牌重重地拍到牌桌上，怒道：「他是真準備把祠堂拆了嗎！」
　　
　　管事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老太爺發這樣大的火。
　　
2 r9 }) f' D- n' t+ K　　至於陳長生等人更是沒有見過，吃驚之餘更是好奇，五樣人這個名字好奇怪，究竟是什麼？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的怒火漸漸平息，眼神幽深說道：「讓他用。」
　　
' E1 l+ p4 n6 ~+ F5 A　　沒有過長時間，那名管事再一次來到屋前，這一次他的衣衫已經全部被汗水打濕。
　　
　　「桐廬……桐廬被燒乾淨了，大少爺命令肥大女婿親自點的火。」
　　
　　「桐廬是老二最喜歡的一間書房，裡面有他這些年用私房銀子買的很多書畫。」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對陳長生說道。
　　
, J/ j. L/ {+ z& l; U0 Q" V　　很奇怪，這一次唐三十六直接派人燒了唐家二爺的書房，老太爺的反應卻很平靜。
　　
　　很明顯，在他看來唐三十六這個可能激化矛盾，點燃二房怒火的舉動，遠沒有刑堂與五樣人更重要。
* g9 \" ]. a; G" y- q' z4 T　　
! H  g' O0 N8 P3 ]" W/ U# F　　隨後又有新的消息從祠堂裡傳了過來。
　　
　　這一次的消息有些無足輕重，準確來說只是件瑣事。
5 h$ l) e; |5 X. a( L0 l5 h: X+ Q　　
: L" e/ I; f: v  Z9 c* Y7 T　　管事說道：「大少爺說腸胃不是太舒服，所以讓人去城外雞鳴庵抬了一桌素齋。」
　　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唐老太爺摸牌的手指微微顫了顫，然後不知道是想到何處，沉默了很長時間。
2 G, s8 U7 W$ E　　
& N6 E( O1 U, Z$ V  T8 {2 e　　最後他把面前的牌推倒，對陳長生說道：「不打了。」
　　
　　老宅裡的牌局就此結束，祠堂那邊的牌局不知何時才會結束。
　　
　　陳長生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。
　　
# L1 P( Y, c4 M4 P& V　　原來這並不是唐三十六與唐家二爺的牌局，而是唐三十六與唐老太爺的牌局。
  P5 R$ R' r8 n0 R　　
　　通過先前發生的這些事情，唐三十六證明了自己知道老太爺手裡的所有牌，而且他能把這些牌打的非常好。
( R0 B. _. u7 s6 w　　
7 K7 _8 Q, R: I1 ?& W- ~　　比如刑堂與五樣人。
2 a7 a* x0 T* @' [' J% Y0 _( ^　　
8 W: j+ F) d5 p) t　　只是雞鳴庵的素齋又是怎麼回事呢？

$ C- [+ G4 p6 }2 S1 q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四章 刑房
% w" i  l. c$ F
9 A  z8 h' q7 ~; r( m0 D% k7 c' w　　汶水城西南有十二座非常大的糧庫，據說可以保證大周朝六個郡一年的供給，如果汶水城被圍，這些糧食足夠城裡的軍民撐上數百年時間，可以想見這些糧庫裡究竟有多少糧食。
+ R# K) r5 k- T- _: l" V
2 c& s% J0 p& w, U1 K! C! J$ e　　糧庫最重視的事情當然就是防火，所以這些糧庫都在汶水不遠的地方。
& q. t9 a" s% W  Y
! c4 G; @, u) T1 a1 e# C, F* F　　雖然是隆冬天氣，站在糧庫裡彷彿還能聽到遠方的流水聲。

4 u: `4 i' c4 }: A　　事實上，並不是流水的聲音，而是流血的聲音。

- T, E  ]) b$ L8 W% o　　在最深處的那座糧庫裡，沒有一顆糧食，無比寬敞甚至可能說宏偉的庫房空空蕩蕩，只有數十個人。
, U: x; |% z' ?! G% B
: h* `: W; a( U　　有七個人被脫光了衣服，掛在運糧的鐵索上，鮮血不停地從他們身上流淌而下，砸在地面上。

　　他們已經受了無數種酷刑，非常悽慘，便是被宰殺的年豬也要比他們幸福很多。

7 D$ ]8 |' U" N7 ^$ j4 u　　那些行刑者都很年輕，有幾個人甚至還是少年，他們的神情都很專注，沒有因為眼前的畫面而有絲毫分神，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者說憐憫，只是偶爾會出現一些靦腆的神情。

　　這些年輕人都是唐家刑堂的成員，有一個相同的老師，就是這時候坐在椅中的那位枯瘦老人。
9 R) I8 [7 x$ ^; B; ^# y* O2 {
　　也就是不久前在老宅裡出現的那位枯瘦老人。
0 B% o1 ~/ M0 Q' _
- Z8 u8 _" `: ]' f: ]6 C& D! Z0 a　　七名囚犯被放了下來，身體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，血更不知道流了多少，但還活著。
+ s1 p% k; Q1 D" q) B0 r
　　問題在於，他們這時候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活過。

" D: s1 G: i0 m- \+ C  i3 N" \- v: u1 a　　「畫個押吧，然後送你們上路。」
* K, X" Y. K+ X% T& f1 f
　　枯瘦老人終於說話了，聲音就像他的神情一樣平和，特別尋常普通。
! @% ]4 f" M3 ~' U
6 k( f( c1 x0 A8 D　　但對地上那七個渾身鮮血的囚犯來說，老人的聲音就像深幽裡傳來的惡魔嚎叫，又像是星海之上神國鮮花在盛開。
$ [2 `( T1 K2 L+ s0 t
) G; P8 y4 I# i　　已經奄奄一息的他們拚命地爬動著，爭先恐後地向前爬去，在糧庫地面上帶出數道血痕，爬到老人的身前，用已經有些模糊的目光找到筆與紙，用最快的速度畫押，然後不停地哭喊著魏爺爺趕緊殺了我吧……

2 p4 v6 C2 n, |: S3 q　　……

7 J( p6 w7 `! P1 b% T7 O　　……

　　一道黑煙從莊園裡生起，隨後是若隱若見的火光，然後傳來了罵聲。
# c1 z( s1 I4 j6 N8 f
6 a& A' g' G; M. g& {; X. J: L　　唐家二爺最喜歡的桐廬，被肥大女婿帶著人親自點燃，燒成了一片焦土。

　　莊園就在汶水畔的柳樹後，但桐廬的位置相對深遠，所以這場火影響不到河水裡的生命。
7 j7 P+ [9 t3 H# p6 X% {
( V0 F; b) B% k& D2 g  O　　雪花落在水面上，瞬間消失，魚在水底的水草裡緩慢地游動著。

3 {" B( F- f( L; y, I　　這裡是城南，唐家長房與二房隔河而居，最為清貴的地方。

　　這裡遠離道殿與長街，沒有客棧，也沒有酒樓。
. F9 P7 V$ k" E2 A6 F
　　那麼自然也就沒有行人，沒有熱鬧。

- J7 x. j! n! W, I6 \: W　　就連長房那些看熱鬧的下人僕婦也被唐夫人命人抓了回去。

　　就在下一刻，冷清的汶水邊忽然變得熱鬧起來。
$ [* H" r, ]3 A
　　七名商販、六個衙役、三個算命先生、兩個賣麻糖的老人和一個買脂粉的小姑娘忽然出現。
0 n2 M" K; t$ n8 E2 v
, x) G$ ~/ {+ _# ^9 o　　誰都知道，這些人不是普通人。

6 X3 P& j$ ?) G/ U7 H2 T+ j　　衙役可以管商販，算命先生可以與賣麻糖的老人聊兩句，但商販裡沒有賣脂粉的，小姑娘又朝誰買去？

" V5 z7 V/ q( F7 q, z　　他們剛好是五樣人。
5 x2 `& K1 [7 F' \
　　唐三十六向唐老太爺要的五樣人。
$ b0 x9 ~& m0 f8 y' e. q8 N4 ]
　　沒有人知道，唐家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私兵，也不是此時在祠堂裡的那位半步神聖老供奉，甚至不是刑堂。

  r( \! `" j& G/ C　　而是無人知曉的這些人。

　　唐老太爺聽到唐三十六的要求後大發雷霆，是他發現唐家真正的秘密與殺招被別人知曉後的自然反應。
# j3 {3 K9 ]5 d' W; G  j
7 j1 Q1 ?8 h9 }0 q. x' G　　雖然那個別人是他的親孫子，依然讓他有些無法接受。

+ H' H0 P& T) l+ N$ ^" i+ E0 _　　由此可以想見，這些人對唐家的重要性。
9 a& {6 \1 s- F: m& J6 z* {# d1 u
2 n2 f; `: i/ j7 U2 {- g  r$ M! ~　　從陳長生進入汶水城道殿的那一刻開始，這些商販、衙役等五樣人，便一直在對岸。

　　他們要盯著的是國教裡的這些強者，隨時準備出手，同時也在盯著河水深處那團水草。

　　就像那位唐家老供奉對唐三十六說的那樣，那個叫除蘇的怪物看似行蹤神秘難測，實際上一直在唐家老宅的掌握之中。
( ?: {3 S$ {8 q, h& H# P8 f
  c6 F! h/ \5 H0 v8 }　　今天這些商販、衙役和算命先生，要做的事情便是按照唐三十六的要求，把除蘇逼出來，然後抓住，或者殺死。
/ l3 _( `% c0 b5 u
! q' o( h  i6 s! O5 ]　　長生宗雖然已經凋蔽，但萬年底蘊有如一座高山，若往地下望去，便是一道難以見底的深淵。
4 _1 S/ i( u  ^4 u9 B
　　除蘇便是這道深淵最可怕的產物，就憑這些氣息普通的商販衙役，能夠戰勝他嗎？

, ^# K9 W7 Z8 N( t. o　　七名商販卸下貨框，從裡面取出波浪鼓之類的小玩意兒，拿出轉糖的針，竹子做的蜻蜓，開始組裝。

' Q; r% ^: {% Y: k# i/ c　　他們的神情很平靜，甚至顯得有些木訥，但他們的動作卻非常熟練，簡潔而迅速。

1 i& t2 `6 k+ \& l　　在很短的時間裡，那些轉糖針、波浪鼓與竹蜻蜓被組到了一處。
0 T) A$ U0 s0 p; D- p8 }
- v; ^3 {8 K/ x7 s! t　　那是一塊縮小了數百倍的沙盤，上面的建築與行廊非常逼真，就像是最高明的匠人在核桃上雕出來的景物。
& O( t( K8 [" x
7 k, ?6 }, B) P: B! {: L　　商販們的手放在沙盤邊緣，七道意味不同卻自然相合的氣息灌注了進去。

　　兩名算命先生走了過來，盯著那些縮小的屋宅與行廊，手裡握著的長幡在風雪裡微微飄動。
2 H; Y  ^, ~7 W3 i- @% E, T
　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，風雪依舊，那幡卻靜止了下來，可能是因為心靜，又或者是因為已經算出了結果。
7 D3 _/ o! ^5 ?  H4 k+ d  P' }: P! E
　　一個血點，在沙盤建築裡的某一處緩緩顯現出來。

　　那便是除蘇此刻的位置。
7 M2 P( R$ L4 d# @
　　……

　　……
# a$ s6 T7 d: M1 B9 H
; Z9 A& ?( ^% C6 q! m　　除蘇在莊園裡某個偏僻的角落裡。
  C" J$ b4 d2 d! {0 |
% I& _3 p1 }4 r7 T3 W1 q　　這裡是花園，他在假山的最深處，即便是冬天，洞裡依然有些濕氣。
7 n# X- w/ R" |
　　這讓他覺得很舒服。

  {$ @: p; o1 ^" O" ?( u9 a9 g　　他知道今天陳長生去了唐家老宅，他甚至知道那個離山劍宗的弟子留在了道殿裡。如果換做以前，他肯定會悄悄潛入道殿，把那個離山劍宗弟子殺死，但他沒有這樣做，因為他總覺得這是國教設下的局。

- s# L. H$ Z1 y　　他蹲在假山深處的洞口，四周滿是青苔的石上，竟彷彿融為了一體。

' ~! C& e: u& a  e8 v) j　　看著不遠處冒起的黑煙以及傳來的熱度，他的眼睛裡流露出煩躁與冷酷的神情。

　　除蘇不知道唐家老宅裡發生了什麼事，但知道唐家二房出了問題，不過他並不擔心，就算陳長生真的說服了唐老太爺，他也不相信有人能夠抓住自己，無論速度還是地遁之術，都讓他擁有極強的信心，若真被強者找到，走了便是。

　　這個時候，他忽然感覺到天空裡的風雪發生了某種變化。
' Y( @# \/ h, e9 X
. S: _% j. g5 x+ B& e" q3 U# N3 E　　不是說風雪的速度或者說形狀發生了什麼變化，而是隱藏在裡面的天地氣息生變，隱顯殺機。

, L0 Q7 m( k1 \/ N$ s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五章 七名商販與六名衙役

# d2 w# f5 r) l1 K4 o5 D3 ^" d　　他的眼瞳急劇縮小，變成綠豆一般，湧出無限警惕與憤怒。
4 C0 c6 R: m) l& y" t2 p! z
+ k& C  j+ x" m" M. ^/ s& o  ~　　有人發現了自己。

　　他不知道對方是誰，又是用什麼方法在如此大的莊園裡確定自己的位置，但做為黃泉流的傳人，他對危險極為敏感，甚至就連折袖與南客在這方面都要稍遜於他，他清楚地感覺到了不好的徵兆。

4 W( n- m! X0 a( ~　　不需要任何思索，他就像野獸一樣按照本能行事，便要運用遁地道法離開。
: s7 b: m6 R+ ?7 A. |$ p( H
8 g' b  q+ I2 \　　一聲悶響在假山深處響起，滿是青苔的石頭被撞裂開來，滾落開來。

4 D0 L7 U  s. S3 s" N　　除蘇沒能離開，還站在原地，頭臉與身上到處都是石屑與泥土，神情微惘。
- U2 c) B7 C+ `! `) |/ `
　　這是怎麼回事？

$ }+ v  n  j% u" n. ~6 F, I　　……

　　……

7 p& m1 W8 q6 {! e" I　　就在那兩名算命先生確認除蘇的那瞬間，攻擊便已經開始了。

　　七名商販的手腕上都有一串銅錢。

　　細繩無風而斷，帶著碎雪，落在沙盤裡，砸在了那些彷彿是真實的、只是縮小了無數倍的亭臺樓榭上。

　　同時，另外那名算命先生手裡的幡陡然筆直。
1 X! b; P7 p6 `: F* F5 l3 y- t
, ?4 q8 D. v! u0 e2 i: N# K0 C+ E5 s　　風雪呼嘯而作，大幡被吹的招展翻飛。

　　彷彿一面大旗。
( y. e% D! q7 P! y* {  y
　　汶水裡驟然生出無數波浪，就連最深處的水草也開始狂舞起來，無數魚兒驚恐地四處躲避。

7 W  M, i+ e7 n. J1 C& D2 ^　　一道從地底生出的震動迅速傳到了地面，汶水兩岸的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。

5 z  g9 r% Y  d+ S' e' g9 o　　神奇的是，地面上的那些莊園建築沒有受到任何損壞。
  @! b7 f% W5 ~& q6 f$ h
- c/ i  E. V. L8 n4 x: K) I% \　　……

　　……
0 E5 d2 w( k1 N- z4 y, J
5 T- d; l% F6 n7 q　　莊園裡響起無數聲驚叫。
$ F  f0 }2 E/ C" P8 W  A# E
　　先前還在不停痛罵著什麼的人們，抱著腦袋到處亂跑。
& v  v$ C. A7 G* l
2 G9 d  A. x$ q0 E4 T7 Z　　唐家二爺站在那片已經被燒成焦土的廢墟前，想像著前一刻桐廬的清幽美景，依然一動不動。

　　他知道這道震動意味著陣法啟動。

　　然後他回頭望向某處，自言自語道：「居然連五樣人都來了，父親你究竟在想什麼呢？」
( N5 I4 h9 j$ A4 c! e6 s9 j
　　看起來他並不關心除蘇的死活，甚至不在意除蘇是否會被捉住，這是為什麼？
# L# x) V7 v& I3 w
' N. O% B- G+ k7 X: a- b: P　　……

# O" x- p4 u% R. [　　……
3 N; f1 |! T' l) b
4 U8 r4 n$ f8 i$ u3 e+ R/ Z# c　　唐家留在汶水兩岸、沉寂多年的繁複陣法啟動，一道道久遠而滄桑的氣息從地底生出，把莊園層層籠罩。
5 Q: j4 g3 X4 F
　　發現無法遁地而走後，除蘇反應奇快，化作一道灰影，便向著莊園遠處疾掠而去。

$ c9 }9 n* e3 d( d4 f+ n. c　　他的速度已經發揮到極致，就算南客到來，最多也只能綴住他，而無法比他更快。但他依然無法快過大陣的擴展速度，當他來到數里外的莊園外圍時，那道光面已經從地面升到天空，形成了完整的半圓，再沒有任何缺口。

　　除蘇想也未想便向著那道光面撞了過去，想要憑藉無比強韌的身軀與堪比閃電的速度直接撞過去。

　　嗤的一聲輕響，一道青黃色的煙霧從他的身體表面迸射而出。
$ f- z* H4 u3 K
* u( D! I' A6 n3 a6 @6 b% j　　除蘇痛哼一聲，退了回去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，只見被與陣法光面接觸過的地方，出現了一道深刻的傷痕，有濃稠的汁液正在不停湧出，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嗤嗤的聲音，很快便腐蝕出一些小洞。
& A$ x1 t6 w0 h3 t' b' B0 N3 A
8 q1 \7 R3 Q# v; U' f6 }　　他擡頭望向眼前這道光面，知道很難正面突破，不由發出一聲憤怒的厲嚎。
: `( f# ~, G8 H/ J6 d
* b7 {# x, u5 B% h7 g7 a　　既然很難正面突破這座陣法，那麼如何破陣？自然是殺死操控這座陣法的人。

6 u* S) Z$ c2 l( ~7 `' a　　狂風呼嘯而起，青黃色的煙霧被吹散，向著四周飄去，已經淡了無數倍。

　　然而那些在隆冬季節依然盛開著的花，遇之而萎，瞬間便被毒死。
) N* u4 G7 Z+ e/ Q  }2 ?; Y% j
, ^# U6 L2 U& K1 {: k　　除蘇從原地消失。

& A2 n, o) [5 }" q　　片刻後，他便來到了莊園的另外那邊。
5 R1 E  ^2 O6 t( A" l6 T& V0 n
　　也就是汶水邊。

　　他看著河對岸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，滿是陰冷意味的眼睛裡閃過一抹詫異的神情。
) \) f) e7 i. s% U
　　那些人的氣息明明很普通尋常，為何卻能操控如此可怕的陣法，破了自己的匿跡道法，把自己困在了這裡？
# e1 ]: I/ t/ w) r
　　在現在這般緊張的時刻，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，只想著如何能夠越過汶水，殺死那些人。

$ v1 Y2 y* Z# j4 x( E　　陣法籠罩著汶水兩岸，那道隔絕天地的光面，在數里外的莊園深處。
* ~, x+ j, _- R1 M
　　按道理來說，他可以非常輕易地過河，對那些操控陣法的人發起攻擊。

! p) h5 n5 c7 [2 w9 E7 h. ]" ?5 V　　但他看的很清楚，感知的更加清楚，威力最大的光明陣眼，恰好就在汶水之上。

　　他是黃泉流的傳人，是前代長生宗宗主斬屍後留下的惡念化身，渾身陰毒，身魂俱穢，過河必然會觸發光明陣眼。

+ e3 i- @% V# s  }　　到那時，他就要迎接這座陣法全部力量的攻擊。
# L% Y! c' w% A4 e& j" s
　　他再如何驕縱冷血，也不敢以自己的身軀去硬抗唐家的大陣。

8 O; T! s" |' |5 t& d5 K　　他必須想出別的方法。

　　如果是別的流派，像他這般天生陰毒污穢的人物，絕對沒有什麼樣辦法能夠瞞過光明陣眼。

: T8 m/ _2 D4 n/ x/ [2 Q0 I　　但他出生之後修行的便是最正宗、最古老的道門正宗神術，剛好擁有這種能力！
' W7 ~7 V/ @1 s) }, N2 y
7 p1 W  s+ T& i7 P　　一聲意味難明的、隱約像是道偈般的字句，從他的唇齒間緩緩道出。

% d1 C7 H2 L: V2 |" H+ s9 f2 t: s! r/ E* B　　他盤膝坐下，結蓮花印，神態莊嚴。

" ?3 ^5 n5 G9 A　　他滿是黑毛與鱗片的雙手，迎向了風雪狂舞的天空。

% {* b0 j* u& E" N$ v5 n& b. A　　一道難以言說的神聖氣息，從他變形的瘦小身軀裡漸漸溢出，直至把他全部包裹起來。
2 i9 d1 X9 C. V
0 P% B6 N; h) G& u( n2 q　　就像是熾烈的岩漿，裹住了一塊黑色而寒冷的石頭。
) @- h: T0 a4 t4 q
　　任誰來看，都只能看到明亮紅熱、無比光明的表面，絕對無法看到裡面真實的畫面。
$ w; P: u+ t9 v; e% m
, e3 E8 j$ I1 M' v- w0 |　　除蘇消失在汶水上空的無限光明裡。

! M5 B! i% @- {. l, n! {　　就像一片雪落在了雪原上，一滴水流進了海洋。
  r7 J: s- S" ]: @+ n
　　萬道光線灑在河面，縱然外面風雪如泣如訴，汶水卻彷彿來到了暮時，溫暖至極。

　　但除蘇的消失，卻讓這幕畫面多了些說不清楚的變化。

　　那種感覺很詭異，就像是鬼入深幽，再也無法找到。

- i2 J& E' }6 {2 D. `* q/ R　　更可怕的是，如果除蘇借萬道光線遮掩，悄無聲息靠近對岸，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又如何能夠逃得過他的偷襲？
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，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明明親眼看著沙盤上的那個血點消失了，同時除蘇消失在光明裡，有可能向著自己而來，神情卻依然漠然，或者說木訥，根本沒有任何擔心的感覺。

　　或者是因為他們當中有一樣人也是鬼。

　　鬼入深幽，極難尋覓，如果找的同樣也是鬼呢？
! s" A+ S8 q+ ?5 Q: y
　　世間並沒有真正的鬼，但對很多人來說，衙門便是地獄，衙役便是索命的鬼。
# B4 B, ~' w: |3 H6 `' j
2 Z' P3 T; h  A  _" k　　六名衙役出現在河邊，相隔十餘丈而立。

　　他們的身上纏著鐵索，左手握著水火棍。
) L, _% M. c% U- `# A  `
　　無論鐵索還是水火棍都已經很陳舊，不知道用了多少年，上面滿是鏽痕與血氣，顯得殺氣騰騰，同時又無比陰森。

6 u/ [# K6 Q( F) p3 x　　河面上的萬道光線落在他們的身上，依然無法驅散衙役們身上陰森的殺氣。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六章 五樣絕世手段
# j* T1 O) ?2 F" m9 a9 V& K( g! Y

3 V6 ?0 h. i" f0 K　　忽然，六名衙役解下身上的鐵索，向著河面上的光明裡套了過去。
　　
　　看似什麼都沒有的光明裡，忽然響起金屬撞擊的聲音，然後響起一聲怒嚎。
　　
　　很明顯，那聲怒嚎裡充滿了意外與震驚。
& F/ ~3 j( W/ D- y/ K" J　　
　　六道鐵鏈在空中變得無比筆直，劇烈地顫動起來。
　　
　　鐵鏈的一端在光明裡，另一端被衙役們握在手中。
, D2 T( O) d; W　　
　　衙役們沉默不語，開始向後退去，同時不停收回鐵鏈。
　　
　　岸上的青石板在他們的官靴下不停碎裂，
( @4 f) u, i3 t2 F& K; v　　
: |& t0 w: T! j  {. w2 Q! B# F1 S. W　　彷彿鐵鏈那頭繫著十分沉重的事物。
　　
　　河面上的萬道光線微微黯淡了片刻。
9 k1 m$ U& Z2 z% @8 v$ {% x- z　　
" i1 C) F5 g* O* e5 ~1 f　　一個瘦小的黑色身影漸漸出現在河上的空中。
  n  l3 m2 o+ o% U2 g2 P6 {7 N. r1 k　　
% g5 W5 p! r9 _5 L2 G　　六根鐵鏈分別繫住他的四腳與頸還有那根不知何時破褲而出的尾巴。
4 U( b: }" d4 |# I$ ?7 H　　
! y/ }: @0 w8 y1 K- W: p& J2 _　　除蘇竟然被這些衙役從光明裡生生抓了回來！
　　
　　……
5 S$ _- c6 v5 n　　
+ ]- h* R& g: l! A) Q7 \8 ^　　……
　　
: g- \( A% G) d2 M. ]% c1 f  p. N+ V　　無比寒冷的氣息沿著鐵鏈侵襲到除蘇的身軀裡。
　　
2 |, Z( N! `! ^+ d8 P  M! n4 ~　　他感知的非常清楚，雖然同樣無比寒冷，但鐵鏈傳來的這些氣息與自己的先天陰毒並不是一回事。
　　
9 Q$ O; M5 P  |  N　　鐵鏈傳來的氣息更加肅嚴，帶著官氣，陰森的表象裡充溢著毫不掩飾的殺機。
% J8 B7 i2 ?, d5 {8 s' v" U　　
  S4 c: h, K7 F6 G( `　　這些衙役的陰森殺氣並不及除蘇的陰穢寒意強大，卻更加堅韌，除蘇竟是一時間之間無法脫離那些鐵鏈。
  ]; o5 c0 E% T, ?: r5 i　　
　　他知道自己面臨著極其危險的局面，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斷開這些鐵鏈，被鐵鏈裡傳來的陰森殺機鎖定神魂，汶水兩岸的這座大陣稍後便會降下雷霆，直接滅殺了自己。
# ~/ O' B9 v( `& A1 Y& U6 `　　
　　一聲陰戾至極的嘯叫在水面上響起，六道鐵鏈劇烈地震動起來，彷彿就要斷裂一般。
　　
4 ?* _+ A9 e% L8 k( n　　嘶啦聲響，除蘇的黑衣驟然碎裂，兩道極為醜陋的灰色肉翼破空而出，在風雪裡快速地搧動著。
' M3 @; K! X  }' Y　　
　　無數帶著陰穢氣息的黑煙從他的雙翼裡生出。
　　
1 c5 ]$ _* S1 b% Y' w$ u% I6 u, D　　他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向著岸邊那六名衙役撲去。
　　
& C2 y  ]+ f7 v/ A3 i, ]　　黑煙籠罩著他的身體，看不清楚他的面容，誰都知道這些黑煙裡是世間最陰穢的毒，只要沾到一點便會死去。
　　
　　那六名衙役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，左手緊緊地抓著鐵鏈，右手拿著水火棍便向空中打去。
4 F) i( r) w' J# I5 S! R　　
　　衙役們的棍法看著並不如何精妙，但棍勢之間隱著某種玄妙的感覺，竟有些像國教學院的倒山棍。
3 O- E) @  E& V* f9 U- \' G6 c　　
　　國教學院的倒山棍說的是戒律，是規矩，是院規。
- k- L9 `7 S7 P) z　　
% Q  X' X- V8 w3 k　　這些衙役的棍法既然與倒山棍有聯繫，自然也是一脈相承，說的還是戒律，是規矩。
) G: Z9 f! p6 U　　
- p9 E  r, W& p9 w; W　　只不過他們的水火棍執行不是院規，而是家法。
　　
7 w% R# _- s* d  ?' ?) d　　唐家的家法。
　　
　　院規如山，家法同樣如山。
" d& }: d( P' c　　
　　說要打你，便一定要打你。
' u; ?# c6 x+ Y# c! G& K( g　　
) P, s% q5 {" J; g& a! @3 s　　棍如山落，哪怕你快若閃電，魅如煙霧，又如何能躲？
* o* S1 y) G- t$ X9 @  k　　
: i! ]" K, W  q; j/ j: C5 K0 z0 k　　轟轟轟轟！連續數聲爆空聲響起，岸前的天空裡風雪驟散，出現了十餘團白色的氣漩。
　　
　　有幾團白色的氣旋在除蘇的身周暴開。
$ l/ a$ E8 [/ V) X8 o0 n　　
* p. ~1 n8 U; q5 j2 l　　彷彿變長了無數倍的水火棍，準確無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，發出極其沉悶的撞擊聲。
$ ?" J: s) k1 z  u　　
　　一口黑血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，扭曲變形的臉上滿是痛苦與憤怒的神情。
　　
　　他這時候不能去躲這些如山般落下的棍，不然便再找不到取勝的機會。
# v* w7 p2 A) o　　
+ Z; w3 i/ {2 B2 H" {　　水火棍擊中堅硬身軀的悶響在汶水上密集的響起，無比光明的陣眼裡到處噴灑著黑血。
　　
　　他終究還是撐了下來，穿過層層棍影來到了岸邊，距離那六名衙役只有數丈距離，只需要伸手便能把對方殺死！
" V1 ?& c' l, _' b　　
* C) W8 M& z/ C$ }　　就在這時，那六名衙役做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動作——他們鬆開了手裡的鐵鏈，似乎完全不在意除蘇會就此脫困，然後他們把手裡的六根水火棍豎了起來，變成了一道柵欄，護著自己向後退去。
　　
4 M0 r2 q9 u. e& }# g　　這些衙役居然退了？那岸邊誰來對付除蘇殺死那些負責控制陣法商販與算命先生？
" Z5 J9 E# o7 c, K, y, r! y　　
　　無數陰穢至極的黑色毒霧，隨著除蘇的到來，迅速在岸邊瀰漫，水裡的水草與游魚觸之即死。
/ O% I5 {. S; T& G5 R% O　　
/ H* u& D9 I% {! c　　就在這些黑色毒霧快要波及到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的時候，忽然被撕裂了開來。
　　
1 y- Z; {6 a7 e8 C! ~4 M6 ?2 H  s4 U5 R　　就像是最深沉的夜色忽然被人從高空撕去了兩片。
　　
+ p) ~1 M& M; r% f/ I　　撕裂這片黑霧的，是兩個非常普通的拳頭。
　　
　　河畔有兩個賣麻糖的老人。
　　
　　就在除蘇剛剛到來的那瞬間，他們把身前攤子上的青布拉好，不讓麻糖沾惹半點灰塵，然後走了出來。
# p0 }0 Y6 i! Y  X　　
　　他們屈膝，沉腰，靜意，握拳，擊出。
　　
- g2 c0 ~# O  K% W　　就這樣平平淡淡，尋尋常常，沒有任何修道高手的風範，更像是鄉村裡賣藝的拳師。
　　
　　只有真正的修道強者，才看得懂這兩拳的妙處。
　　
　　平平淡淡，說明他們把這事當作了粗茶淡飯。
7 k  ?  b; |* P, A; Z* y- U　　
, R! `- n! N& r9 ^4 M　　尋尋常常，意味著他們把這做當尋常事。
　　
　　這就是真正的中正平和。
" x2 Q# s/ y( F: F　　
　　而且他們用的是最正宗的皇家功法！
( O7 J2 N3 E5 V( u2 j. o　　
　　無限光明從他們的拳上散發而出。
5 i1 w  `8 s) H) |" r# S" ^) G　　
　　與陣法裡的光明陣眼不同，他們拳頭上面散發出來的光線沒有神聖的意味，只是熱烈。
　　
　　他們的拳頭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熱量，看上去就像兩輪烈日！
　　
　　隨除蘇而至的陰穢黑霧，瞬間被撕裂出無數道碎片。
2 S2 g$ G) V; H. G8 _5 M5 D  I　　
　　河面上到處都是燒蝕的嘶啦聲。
　　
　　「焚日訣！怎麼會有皇族的人！」
* P0 ?1 u! B9 U4 X; A- v3 _2 Q　　
　　除蘇驚駭至極的喊聲在黑霧深處響了起來。
　　
& Y* o# J) r( L* Z7 U/ O　　他的臉上以及衣服上已經燒蝕出了無數道細洞，看上去就像麻糖上均勻灑著的芝麻。
$ }$ K$ G& s1 }3 m　　
$ m- N% f. H- J* m9 ^" j; Z  V　　無數道黑血從那些細洞裡向外噴出，看著異常血腥恐怖。
　　
" ~6 x( @. ^/ y8 r3 j9 f$ d1 J1 A　　風雪裡的驚呼變成了痛苦而暴怒的厲嘯，聽上去就像是受了傷的遠古妖獸。
　　
) _7 j, T7 Q: i; e& @2 N　　他怪叫著向兩名老者撲了過去，帶著滿天黑血。
) R( a8 J# N3 c+ m4 b　　
- c9 m! q* k0 g& w' {2 I　　這些黑血都是他的真血，蘊藏著比黑霧濃郁無數倍的毒素。
　　
　　就算他此刻的對手真有可能是皇族中人，用的是最正宗的焚日訣，也無法抵抗這些黑血。
1 m! t8 U4 P) w( ?8 I: F　　
　　兩名老者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，嘩的一聲，伸手解下長衫，準備再次出拳。
0 z1 @& \% n* P2 ?  Q; V) n　　
1 R+ g  ], K( n( n% r　　就在這個時候，一個小姑娘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。
  I" k8 t& W1 X, ^; i& H7 c. s　　
9 ]+ V9 v. O# l　　無論是除蘇還是兩名賣麻糖的老人，在這樣緊張凶險的戰鬥關鍵時刻，都忘記了場間還有一個小姑娘。
# b+ G+ s3 C1 i1 t! V　　
8 H7 n: q- h  |6 P# y: p　　那個買脂粉的小姑娘。
　　
　　她在汶水城裡已經買了很長時間的脂粉，雖然不是每次都遇著脂粉攤子，或者在脂粉鋪前，但總之已經買了很多。
　　
2 [4 }# K5 o: W- b　　她把那些脂粉灑到了天空裡。
+ F. I7 t3 Y% E- Q2 {　　
　　紅的白的粉的，桃花的桂花的還有最廉價的桅子花的。
# D# ]! Z; ~5 d3 L% y0 j8 Q9 E1 N　　
　　河面上頓時變成了脂粉的世界，無數種香味混在一起。
　　
　　除蘇的身法再快，又如何能夠避開瀰漫天地間的這些粉末，又如何能夠避得開香氣？
　　
5 @9 B6 }. X/ J6 U/ g( S( c　　香氣襲人。
( I  g( P8 M& v8 ]0 P　　
) w- U& \. W/ Q* ?8 M　　脂粉與香氣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　　
6 j/ e4 F6 W/ Y8 Z* \( K　　他的眼瞳裡出現了駭異的神色，然後被染成了紅的白的粉的。
　　
　　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神魂與血水都變得香了起來。
" R: Q* ?( S! q) ?' c1 ^　　
) r5 N% U% f3 j0 Z　　他發現自己居然中毒了！
　　
　　這怎麼可能？

4 G$ Z" g& P9 g& _7 a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七章 一個彈琴的老人
$ q! {. V' H5 W' r) A7 A2 R# G
　　小姑娘灑出來的這些脂粉，當然是毒。
- t$ r/ [* K4 j. z, z　　
6 p: p9 y0 m8 N4 a% j: f　　除蘇是黃泉傳人，斬屍之遺，渾身陰穢寒毒，按道理來說，不會害怕任何毒。
+ L4 T$ T# O: Q5 ?　　
　　但那些脂粉不是普通的毒，而是唐家的毒。
: t# p+ Y7 R( w' b　　
　　如果是商行舟這些真正的老人看到這幕畫面，一定會想起更久遠的一些歷史。
/ O  U( k& ?- P& Y* E　　
　　偏於西南的唐家，能夠在無數神聖領域強者的注視下，平平靜靜地度過這麼多年的歲月，靠的是什麼？
: L/ t/ @5 e* X: i: ?) M　　
7 _& L9 a7 @9 S& g" I0 t, q　　歷代唐家家主為何如此神秘可怕？
' i# E. N* k6 M' V4 L. L+ t　　
　　因為唐家最擅長的手段，最可怕的手段就是毒。
　　
8 e4 d* ~0 M" c" W　　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已經快沒有人記得這一點。
　　
4 x1 O# {; j2 H1 H- L　　……
　　
; P. ^$ J" i* l# @7 E- ~- l　　……
　　
0 n4 p5 d+ I) ^& c　　感覺著經脈正在急劇萎頓，感覺著真血正在不停流逝，除蘇真要瘋了。
　　
　　這些衙役、商販、算命先生無論境界還是實力，在他看來只是尋常普通。
7 L$ r3 y4 O( p: q4 o, d4 F+ g　　
' V1 P" t( A2 J9 m　　便是那兩個會焚日訣的老人和那個用毒的小姑娘，如果在平時，他也有辦法應付。但他們彼此之間的配合，卻是那樣的和諧，沒有任何漏洞，竟沒有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，直接把他困入了危險的境地裡。
　　
# v' S9 S- y  H* x( j/ E5 D, H( G9 q　　這種感覺真的令他異常惱火，憤怒，而且痛苦。
　　
　　一聲尖叫從他滿是污血的唇間迸發出來。
　　
　　河水表面生起無數細密的漣漪，被毒死的魚與蛇寸寸短裂。
　　
　　無數黑血向著四處噴濺，然後被他用長生宗最正宗的神術化作黑霧。
6 i4 V, b! F& p　　
0 N/ v  Z; h$ @: C2 R9 j　　黑霧被風吹成無數縷，每一縷都彷彿有生命般扭動起來，變成蛇，然後漸漸現出面目。
　　
　　那些面目起始模糊，然後清楚，臉廓眉眼漸清，獠牙骨爪漸顯，或者猙獰或者冷酷，皆是陰鬼。
- U6 Y5 f6 @; B- Q- Y  ^$ I　　
. T- q" O) c/ q& c- Z& m: |6 t　　無數血霧化作的陰鬼，手持利刃，向著岸上的那些人們逼了過去。
　　
) ^- p9 ~1 H- @: H% w: Y% E　　六道鐵鏈上出現無數刺耳的切削聲，水火棍上出現無數道黑色的火星。
　　
　　算命先生的幡迎風飄蕩，商販們的手已經落在了沙盤裡。
* _/ r% H$ i% ]. x　　
　　兩名賣麻糖的老人再次準備出拳，小姑娘的手裡又握住了一把脂粉。
　　
! A: o* s% G9 N　　就在除蘇準備動用最強大的手段，哪怕身魂俱碎，也要把岸上這些人盡數殺死的時候。
　　
: ~& H8 I8 ]9 j; E0 j; {　　河畔忽然響起了一道琴聲。
　　
　　這道琴聲不及魔君在雪嶺裡奏出的琴音，但同樣攝人心魄。
# l/ a. [* b% H) M" U　　
　　如果朱夜還活著，今日聽到這道琴聲後的第一反應同樣還是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逃走。
! T! g2 A, D4 T! V1 `8 h　　
　　這道琴聲曾經在道殿對面的岸邊響起過。
: r" b/ A8 F4 N　　
% X# N" q1 N+ m% q2 R　　操琴的是一位盲琴師。
　　
　　不知道什麼時候，那位盲琴師來到了場間，來到了岸邊。
　　
8 x# \3 Q) t# ~( _& q  \　　盲琴師抬起頭來，向除蘇看了一眼。
- E5 f3 I  E' U9 A1 B. {　　
　　他的眼睛裡沒有黑瞳，只有眼白，映著滿天的黑血與陰鬼，略顯灰暗。
　　
3 _- R' b8 Y; N7 H5 H- K9 l2 Q, C2 O　　明明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，但除蘇卻覺得自己的身體以至精神世界都被看穿了。
　　
  Q* _5 o9 \" R3 g& F4 x　　無數恐懼湧進了他的心臟，險些讓他的心臟就此停止跳動。
　　
$ I: \. M4 e' l5 Q% f$ C　　他再不敢做任何反擊，以最快的速度掙脫那五根鐵鏈，轉身跳進了汶水裡。
　　
　　……
1 y2 q. M; U2 E. z" n6 `　　
　　……
1 B9 e! ^9 ?% o3 K8 a　　
& e/ _# P: O. E( O/ h4 f" X　　琴聲連綿而起，在風雪裡傳向遠方。
2 o% _  d9 b, k: a: m　　
　　琴絃動時，天地之間自有感應，輕柔的雪花變成最鋒利的飛刀。
/ y. z) [: w' c, m　　
0 a: C" n0 U6 ?0 g: d- `0 U　　河面上的天空裡響起無數淒厲難聽的悲鳴，無數陰鬼慘叫連連，被切割成了最細的碎片。
　　
　　雪花被染成了灰黑的顏色，落入河水裡，再也無法看見。
  U6 f0 z! T1 i8 ~" G  m7 x　　
　　就像落入河水裡的除蘇一樣。
　　
, j& h1 Y/ T. L" `　　光線照耀著汶水，已經看不到除蘇的影蹤，只能看到水面上的一道殘影。
! t! B9 @1 E# e8 {& o　　
, @0 g7 }( Q+ E) l- |　　他的速度太快，甚至比影子消失的速度還要快。
　　
　　盲琴師看著遠方，沒有理會，枯瘦的手指繼續撥弄著琴絃，音調卻發生了變化。
　　
　　現在他奏的曲子叫做黃河，那天傍晚秋山君曾經唱過。
- h4 e, ]8 l' S! a1 P　　
+ T2 j( X+ A3 r- {# a　　琴聲彷彿實物，落在了河面上，水滴濺起，彷彿金液。
7 I( A& _9 L' ]* U  x　　
　　那道殘影悄然無聲地切斷。
　　
5 v1 T  U' W! v% B　　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淒厲痛苦的慘叫。
　　
2 }# w* a2 |- Y/ ^+ E9 J　　一根斷尾伴著黑血，從天空裡落了下來。
2 n8 k  a4 C$ m" v0 x3 [& o　　
+ x7 T2 n* n4 k! J) v) Z, P; ?　　原來除蘇並沒有隱匿在河水裡，而是再次隱藏進了光明陣眼中。
7 ^& l: Z/ K! r2 Z( Y' V　　
　　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裡，一根鐵鏈拋入空中，把那根斷尾索住。
　　
2 R/ ?# w* Y: l, S  g! N3 Q7 h　　小姑娘伸手把脂粉灑在斷尾上，如同做菜，又像是醃製。
　　
: P6 Q3 A7 B3 F) K0 Z  P　　在鐵鏈重重束縛裡，依然不停掙扎，彷彿活物的那根斷尾，漸漸靜止，至此才真的死去。
' O& }. V* O  D7 `7 y　　
1 U- ?$ R0 C. d: j　　一名賣麻糖的老人走上前來，用包糖的牛皮紙，把那根斷尾包住。
* Z/ }  ^0 a3 Z: \, R　　
　　做完這些事後，他們望向盲琴師。
　　
　　衙役、商販、算命先生、賣麻糖的老人、買脂粉的小姑娘，就是唐家的五樣人。
8 d+ T2 {0 ~$ J　　
) b! a4 D' G% p. N　　但他們並不是全部。
　　
　　他們是五樣人裡的五樣，除此之外，還有一個人。
$ N4 y8 b+ K: @　　
　　那個人是他們的老師，也是他們的領袖。
　　
$ T4 ^3 E- V/ u4 q7 t4 t7 ^　　「西三里。」
　　
　　七名商販依然在主持陣法，風吹幡動，算命先生再次找到了除蘇。
2 ?& o4 |! [6 z, D9 j, \: i　　
　　衙役們背著鐵索，拿著水火棍，準備繼續追殺。
% S9 n/ F) `; T  c" h　　
8 f) w. @) s  v" N4 J% Q　　賣麻糖的老人與買脂粉的小姑娘也開始收拾東西。
/ p6 J# r3 I2 z5 Z4 A　　
　　他們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，很平靜。
9 f6 z& y2 _% \% @　　
　　既然盲琴師出手，除蘇再如何擅長隱匿，手段陰毒無雙，終究也是一個死字。
$ o  F( T: |% M. f3 P　　
: L6 E0 i. B6 y7 H- b$ Y6 e2 U* C　　盲琴師沒有動。
　　
/ J' a1 ^2 B$ C6 V  D　　衙役商販們，老人與小姑娘都望向了他。
. o: K. R& N4 H( k7 c+ Y& q　　
　　「夠了。」
8 F$ I7 v3 }/ Y. [9 I+ T0 P0 \" A　　
　　盲琴師閉上眼睛，繼續奏琴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……
. W3 L8 \" K0 Y: H& _/ _- A$ u　　
　　時間的速度並不是完全一致的，對不同心情的不同人來說如此，對一個事件裡的前後來說也是如此。
　　
; N: E5 d4 d# p" q' ^7 b　　隨著時間界限的靠近，時間的流速往往會加快很多。
" z$ M3 D( p; W# G) U9 V　　
8 w% w/ a; k8 o+ J  T+ t9 p　　唐家老宅裡的牌局已經停止。
　　
　　祠堂裡的牌局也已經進行到最後。
　　
* Y9 |/ }1 \5 ~( @　　一個時辰快到了。
  D/ k" W$ x7 g& d　　
3 N8 ^% \$ z5 n- y: }' x5 ~6 K7 z　　桌旁的三個人明顯越來越緊張，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。
　　
　　「十六叔，你和十七叔是孿生兄弟，感情向來親密，我想你肯定想為他報仇。」
7 X* d- J8 q: O8 f3 l　　
　　唐三十六看著當中一人說道：「但你需要弄清楚，他不是魔君殺的，也不是教宗的殺的，而是二叔殺的。」
) i: t5 \- t" E3 X　　
$ f! {( a3 e, t4 E% s　　聽到這句話，唐十六爺神情驟變，盯著他說道：「證據。」
　　
　　唐三十六說道：「當初因為硃砂丹的事情，英華殿有位主教被逐出了離宮，你應該知道這個人。」
　　
$ Q1 u' z! a: k　　唐十六爺的臉色漸趨陰沉，說道：「他陪著十七去了高陽鎮。」
0 V8 V* Y) b' r2 c　　
　　唐三十六看了眼手裡的牌，說道：「他沒死。」
$ z4 H. s* ]6 e5 `0 k, X0 t  ~　　
- B2 g8 y* z- w8 k# |　　唐十六爺說道：「無論是誰動的手，哪怕是……二哥，他也沒道理還活著。」
　　
　　唐三十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，說道：「這說明了一個道理，自殺總是要比殺人更困難一些。」
; W$ E9 c1 U3 `% O* o! @2 M　　
7 s- Y0 t' |0 J3 N　　唐十六爺霍然起身，說道：「把他給我。」
! L) i  i2 C8 o2 R, a8 ]　　
. ?7 S  ]8 d8 R5 [% t9 [' A1 C　　唐三十六重新低下頭開始理牌，說道：「那就要看十六叔願不願意把我要的東西給我了。」
, f6 ]+ C  o* E+ G! t" W" Q. t
8 ]2 N" v: _0 Z5 |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八章 兩位老供奉的真身


9 c6 ~0 o9 T# g/ s# j* s0 w" C0 I' O! ^! J　　嘉爾巷的舅老爺擦了擦額頭的汗，說道：「棠哥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，我一個外姓可沒膽子參合到家事裡來。」
　　
, D/ i, Z1 E1 @( f: j　　唐三十六看著他笑了起來，說道：「我說舅爺爺，都這時候了，大家不能把事情弄的簡單些嗎？寧十衛是你親外甥，被你陰了這麼一道，你覺得你老婆會放過你？趕緊想轍吧。」
( i) X3 E" G# N+ f+ R& Y　　
　　不等最後的唐七爺開口，唐三十六便斂了笑容，看著他認真說道：「七嬸被二叔睡了這麼多年，你不知道嗎？」
" w$ y9 q8 J2 G6 L7 K　　
　　唐七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，然而出人意料的是，片刻後他又平靜了下來。
　　
　　「我當然知道你知道，但以前除了我之外沒有更多的人知道，現在我把這件事情說破了，你還能裝不知道嗎？」
3 t2 o- W3 z& F; m　　
　　唐三十六用憐憫的眼神看他一眼，說道：「現在這事怎麼解決？幫我把二叔幹掉，是你唯一的選擇。」
  @0 W# j9 x% c, v4 ?6 e; w  E　　
3 f/ J6 a5 \& }- f! L6 }* q+ P　　那位唐家老供奉一直站在牌桌旁。
　　
　　無論這場牌局裡的談話涉及到任何秘辛，他的表情都沒有變化。
. ]' X; ?/ D  o　　
" |5 u6 l& f% t5 x+ o5 s7 k　　但到最後，他看著唐三十六的眼神裡，欣賞的神情終究還是多了起來。
0 N0 w6 I5 a( b& v* x( y" Q　　
4 z6 }! _4 e; n1 ~7 d　　今日被他喊到祠堂裡來的這三位長輩，平日裡在唐家並不是很起眼，只有很少人才知道，他們才是唐家二爺真正的左膀右臂，而他與這三位長輩的談話，心思並不深刻，手段也談不上多麼了不起，但是……非常合適。
8 G6 n7 J: Y# U) f- e　　
' f! P) X9 J* \: {/ ~( _0 k; E　　他知道這三位長輩最怕什麼，最在乎什麼，最真實的性情是什麼。
; t6 ?/ T" R7 {  t1 K" d　　
　　這種瞭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，也是要成為唐家家主最必須的素質。
. o! s; u* }: i4 j2 S% ~　　
　　一個時辰終於到了。
　　
6 b$ b; ]* F8 n; s7 V　　汶水城離開了唐三十六的手，重新回到了唐老太爺的手裡。
4 Q  [$ z0 ~7 [$ _, Y　　
9 @* c6 }$ {6 A% g　　祠堂的門重新關閉，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再次打開的那一天。
: c: e8 S' ~9 ]! a　　
% D" |4 ?; Z2 w+ q　　三位長輩懷著各自不一樣的情緒離開，桌上最後一局牌還沒有打完。
( d' C0 k# Q! {8 c; v　　
3 G/ U3 N" n$ B4 a0 f　　唐家老供奉沒有走，依然站在唐三十六的身後。
　　
　　他在等著唐家老宅的消息。
) A4 o# o' U) h) X9 _, d0 M　　
* ~6 ?; \& n5 r　　那個消息，將會決定他應該如何做。
　　
. A$ i% x# d* z: k( |3 ?0 R$ k5 b　　這與對錯無關，只與勝負有關。
$ x# |5 E1 r$ T$ q; f8 H　　
/ w9 h" K2 Z' x3 }! J1 K　　商賈之道便是如此。
　　
5 x% f4 l( x0 J' h+ B' U( @　　贏家通吃，輸家走人。
( B! Q6 J, g) h　　
　　如果唐三十六贏了，他就會活著離開。
' U  J+ h( L& A& Q( d5 h. ?6 w　　
9 Q% U- C& K9 x6 `! E7 q　　如果他輸了，因為陳長生的關係，想來不會死，但應該再也沒有離開的那一天。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……
" O$ d8 n; c/ P: f: {　　
　　唐家老宅的牌局結束的更早一些，在老太爺聽說唐三十六派人去城外的雞鳴庵要了一席素齋的時候。
' r+ Q  e8 \# J　　
　　事實上，直到一個時辰結束，那席素齋還在雞鳴庵的後廚裡，沒有來得及做好。
　　
　　風雪落在老宅的小院裡，沒有任何聲音，就像那位枯瘦老者的到來一樣，不會驚動任何人。
　　
% G3 ?' ~8 I8 }* Q　　凌海之王盯著枯瘦老人的臉，愈發覺得有些眼熟。
　　
; L, [1 n0 a2 @3 j) V. l7 ?　　枯瘦老人走進屋裡，數雙視線投了過來。
3 L9 m7 l8 A  m% w- J" c7 @　　
　　即便是折袖都感覺到了些緊張，不是因為枯瘦老人的身份，而是隨後他要說的話。
- f/ {& f" v+ }4 S　　
) F  s* @; L+ _5 Z# U　　陳長生不緊張，只是在默默做著準備，如果接下來的事情無法讓唐老太爺改變主意，那麼他只好動用別的手段。
　　
　　他不想動用那個手段，雖然在汶水城外，他有一位很強大的幫手，但他不想事情發展到那一步。
2 z) _% t' f7 z. C$ P" |　　
　　但無論如何，他不會讓唐三十六繼續被關在唐家的祠堂裡。
. J  ?& Z. J; W+ o; K　　
7 u& M1 }/ R4 ^  D3 g　　那位枯瘦老人先對唐老太爺行禮，然後對陳長生行禮，就像先前第一次出現在老宅時那般。
! u) b- v% T- L3 X; u2 L　　
　　陳長生不知道枯瘦老人的真實身份，但看著唐老太爺對他的尊重，知道此人必然來歷不凡，認真回禮。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問道：「結果如何。」
/ @  v8 l* j  W3 s; M　　
% a3 d# v/ j2 r　　枯瘦老人神情淡然說道：「教宗大人沒有說錯，大爺確實是中了毒，是二爺安排的，我已經派人去長生宗要解藥。」
　　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陳長生和折袖對視一眼，終於放鬆了些。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，沉默了會兒後說道：「辛苦你了。」
　　
　　他沒有問枯瘦老人具體的事情，比如證據，比如動機。
　　
　　彷彿無論那位枯瘦老人說什麼，他都會相信。
　　
& t$ f  E+ S: z/ W4 H' r- F* b　　凌海之王在屋外愈發覺得好奇，這個枯瘦老人到底是誰，唐家的刑堂又是什麼，為何會如此得到唐老太爺的信任？
　　
: J" {6 k* Z- ~0 I, ]4 |　　枯瘦老人向老宅外走去。
　　
　　看著他的背影，凌海之王終於想起來了此人是誰，臉色微變，說道：「你是魏尚書？」
8 Y1 R, q8 l5 Z  H7 F7 D) |　　
6 H' Q9 j: F# s& e* U　　聽到這話，桉琳也神情驟變，向那名枯瘦老人望了過去。
　　
　　枯瘦老人就像是沒有聽到，腳下也未作任何停留，很快便消失在了老宅外的風雪裡。
　　
5 ~  ^0 e( T! d/ E　　陳長生不知道魏尚書是誰，看凌海之王與桉琳的反應如此大，心想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。
/ Q+ B# F5 `" z4 L' Y　　
　　但他這時候沒有機會詢問，因為枯瘦老人剛剛離開後，又有人來到了老宅。
# D) T8 H1 k# G. \: ^3 {( S) f8 A4 Z　　
1 d' t% M  A" O; Y　　像枯瘦老人的到來一樣，同樣悄然無聲，無論是兩位國教巨頭還是陳長生等三人，都沒有注意到。
5 ~  s$ Y0 e8 O. G/ k　　
　　來的人是位盲琴師。
　　
　　盲琴師沒有理會屋裡的其餘人等，也沒有對陳長生行禮，直接對唐老太爺說道：「那個怪物藏在二爺的莊園裡，確實是黃泉一脈，修行的是長生宗功法，不是好物。」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沉默片刻後說道：「沒道理留不下來。」
　　
　　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，在老太爺看來，既然盲琴師出手，無論那個怪物再如何棘手，也沒有辦法逃走。
- O. Z( v) F% Q3 B, Z　　
　　盲琴師沉默了很長時間，說道：「有些不忍。」
  ]5 V7 R( ]/ L( G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聞言也生出了些感慨，說道：「前塵往事已然不存，何必還要記著。」
  b( U/ G  i9 b- i% f- C) f- B& h　　
　　盲琴師說道：「那是師弟的最後一縷神魂，總想能多在世間留存些時間。」
　　
$ w; g! X. F4 H3 o- x5 ]　　陳長生聽著這番對話，片刻後才想明白其中意思，很是震驚。
　　
# t4 }  C8 c: k2 ?) `* ]　　按照他的判斷與分析，除蘇是黃泉一流的傳人，最大的可能便是長生宗前代宗主斬屍的結果。
　　
　　這位盲琴師說那是師弟的最後一縷神魂……難道說他的師弟就是長生宗的前代宗主？
8 I4 T8 I- X% l1 u) ]# U　　
- ^4 C5 J( F: t( p/ \! a　　那豈不是說這位盲琴師就是那位宗主的師兄？
　　
　　那他就是長生宗輩份極高、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前代長老？
　　
　　如此人物居然藏在唐家裡做供奉？
7 F/ g! [: A( t6 S6 L
, l  D) g- e, w! k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十九章 以方便之名
% s1 b8 k& j$ n0 ]
　　盲琴師離開屋子，背著琴向門外走去。
　　
! g2 C+ z/ ]3 O: s0 h' w　　桉琳也已經認出來了他的身份，臉色微白，沒有說話，行了個晚輩禮。
　　
　　凌海之海還沒有從先前震驚中醒來，又再次被震驚。
- y0 C' Q$ v. G　　
. B0 s$ ?% _, @1 b4 a/ z* E- B　　長生宗乃是國教南派祖庭，他和桉琳身為國教大主教，對長生宗的瞭解自然要超過陳長生。
! J7 x! K; i. C- C% W$ T　　
　　他們知道這位盲琴師曾經是長生宗的大長老。
- F& w0 f' ~! v7 Y　　
　　當年蘇離單劍闖長生宗，寒潭畔血流成河，不知多少人死去。
: S; x5 Q1 F, O　　
　　後來還活著的那幾位長老，在當時其實只是不起眼的二代長老，真正能夠代表長生宗實力的第一代長老死傷殆盡，據事後查看，只有兩名最強大的長老因為閉關而逃過了此劫，但最終也是消失無蹤。
% v, K* k) U( q/ D. G7 E- M　　
　　誰能想到，這位長生宗的大長老居然來到了唐家？
　　
　　……
9 C* ]6 C& y) i1 `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
　　「魏尚書是前朝刑部尚書，現在委屈在我家管著刑堂。」唐老太爺對陳長生說道：「當年他做尚書的時候，周通剛好通過木柘家的那案子起勢，按照娘娘的意思拜在了他的門下。周通後來的那些手段，都是跟他學的，只是兩人理念不同，魏尚書很不喜歡他，哪怕周通有聖后撐腰，依然被魏尚書收拾的極慘，直到後來先帝眼睛失明，朝堂之事盡握於娘娘之手，情形才發生了逆轉。」
3 i& E. M2 _: @; J! Y　　
, a# p) ]* y3 G: s　　陳長生問道：「發生了何事？」
, O5 V# V/ t8 q/ }. u) K- u　　
) N% v  x6 d# p5 L6 u( l　　「魏尚書應該算是周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囚犯。」
6 J  l6 U  U9 \$ H& B6 H. [; a6 u　　
' p1 D+ f, y' z7 v! H　　唐老太爺沒有說的太具體，繼續說道：「我請蘇離去京都把他救了出來，然後尚書就一直留在了汶水城裡。」
　　
/ {2 M+ g$ _9 B/ J3 i　　陳長生沉默片刻後問道：「那位呢？」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當年蘇離上長生宗，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了兩條人命。」
　　
　　陳長生大概明白了。
　　
　　那兩個活下來的長老現在也在汶水城裡。
　　
* \1 e8 }/ L( {8 t　　一位便是先前的盲琴師，還有一位便是此時在祠堂裡的那位老供奉。
6 ]) ?2 ]- c8 l$ c4 o; q　　
. t! f7 G8 @2 Y+ S# x7 a, F　　「這些便是我欠蘇離的人情，他要我答應一件事情，今天我把這個人情還給了他。」
　　
. g6 _  D1 C/ H: O, w! ]7 a: L　　唐老太爺看了一眼那把舊傘，說道：「就是你要的一個時辰。」
) b4 m6 l! m7 S" q6 x4 m/ R　　
' z3 n. B* u$ n4 ?/ u　　陳長生想著那位已經很久沒有見的前輩，生出些懷念。
. C3 }5 L5 |1 n& B. {2 T　　
! ^9 r' j7 [: o　　唐老太爺最後說道：「這份人情是因他們三人而起，還人情的時候還是他們三人，一飲一啄之間，看來果有定數。」
  v; {1 K3 w6 t　　
: ?4 b6 G& Y5 u2 Z/ W5 y, d5 ?　　這些話是他對今天這件事情的解釋，同時也是在打發時間。
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和陳長生在等人。
　　
# H( O3 {" j7 I　　一個最重要的人。
　　
　　唐家二爺。
　　
　　……
2 s- y' u' X: @. d$ ]　　
　　……
1 ~0 y/ n& P" k1 w" U; a　　
) F( N- f( L; [: ?　　唐家二爺伸手撣掉肩上的雪，對唐老太爺笑著說道：「今兒這牌局老爺子贏了多少？」
% g4 E. [2 H8 F' m5 E8 w* R1 p　　
  U$ P. w. E  z- J3 P2 G$ V　　他的神態很自然，聲音很平靜，就像平日裡每次回到老宅一樣，還是那個懂事卻又很擅長逗老爺子高興的二兒子。
' T& A' S! Y9 K4 j0 |　　
4 z- f4 R! C- ^1 i　　但今天老宅裡不止有唐老太爺，還有陳長生和別人。
　　
　　「我確實和長生宗之間有協議，想要殺死陳長生。」
) a" L0 s- Q) j( m! C9 q　　
( n' T  U, f3 C6 t7 R5 U　　唐家二爺很平靜地說道：「陰謀殺死教宗，聽著是很大的罪名，不過我不認為這有錯。」
0 b9 C  A; e) ^- y) k9 y8 _　　
　　是的，這件事情被人知曉後，必然有罪，但站在唐家的立場上看，並不是錯。
　　
　　風雪裡的老宅，今日要議的也不是罪，而是對錯。
　　
/ X9 _: n: Y' T& u! H* a　　這個對錯也不是世人眼中的對錯，而是唐老太爺眼裡的對錯。
　　
8 z( `0 M( v( }  }　　不要說他與長生宗勾結，事實上包括秋山家在內的很多勢力，都很想陳長生死，那又如何？
　　
9 D- @( M# t" }, K4 h　　屋外，凌海之王與桉琳的神情變得很凝重。
& f8 ^  y& r* w, |' e4 G　　
  Y0 H  J; W1 y- Y& ~　　因為很明顯，唐老太爺同意他的看法，意圖殺死陳長生，並不算什麼事，雖然現在收拾起來比較麻煩。
8 ], @5 Y1 r( o; D2 l# h　　
　　那麼對唐家大爺下毒的事情呢？
, M4 v1 t* z' f3 V　　
& i4 n& |6 ]  S5 J* C2 e* j* ?- e: O7 Q　　唐老太爺同樣不會在意。
　　
: r3 |8 [5 T, w6 q7 G　　就像一個時辰前他對陳長生說的那樣，對他那一代深受太宗皇帝陛下影響的老人來說，只要唐家二爺能夠讓唐家的家業不敗，甚至更進一層，不要說毒殺自己的兄長，就算是弒父又算得了什麼？
　　
+ }4 o) u. Z& J/ _% a- q　　陳長生問道：「那你怎麼解釋魔君替換除蘇出現在松山軍府？你與雪老城之間又是什麼關係？」
# L, p) u6 P. w  W　　
　　屋裡變得非常安靜，門外的風雪聲彷彿大了很多，有些令人心煩意亂。
　　
) U8 L5 c( |% S( _- o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一個時辰弄出這麼多動靜，棠兒有沒有查出什麼？」
　　
　　回話的是那位老宅管事。
　　
8 ?# w9 ~% \+ c- e" c, P　　他的神情有些不安，似乎沒有想到祠堂那邊的回話是這樣的。
　　
) I- Q* x( h8 {5 S  y　　「大少爺最開始說，想要證明二爺與……魔族之間的關係很簡單，只需要一句話就行。」
, X9 A3 R) y+ Z　　
　　「喔？我很好奇什麼話只需要一句便能證明我的兒子與魔族勾結。」
　　
  t& F2 f) x$ N  n. ?　　唐老太爺面無表情說道。
　　
6 ^: t, l- _5 t　　老宅管事抬頭看了老太爺一眼，猶豫片刻後說道：「大少爺說不需要證據，自由心證便是，老太爺您如果願意相信二爺是清白的，那他就是清白的，如果您不願意相信二爺，那麼自然就知道他不是清白的。」
3 _' g9 l# [' X　　
　　屋子裡變得更加安靜，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。
) j# q# R9 D/ c　　
! N# X  A, Y& p) G　　沒有人能比唐三十六更瞭解自己的祖父。
　　
　　哪裡需要什麼證據，哪裡需要自己或者陳長生做什麼，所有的一切都在唐老太爺的掌握之中。
　　
　　最終能夠做出決定的人只能是他，那麼有些事情做起來還有什麼意義？
/ N# J2 c8 q8 P$ v8 ]　　
　　唐家二爺微笑不語，因為他也很瞭解自己的父親。
0 t: o. o# S* K# T( m/ N8 W　　
　　「那他弄出這麼多事情來做什麼？」唐老太爺問道。
9 T: h) g3 D, y6 E& V　　
　　老宅管事聲音微顫應道：「大少爺說，他只是看那幾位長輩不順眼，另外家裡有髒東西該清理的順便都清理一番，再就是……他要把二爺最喜歡的桐廬燒掉，讓他心疼。」
　　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想著已經燒成焦土，再也無法回復原樣的那片庭院，唐家二爺的唇角微微抽動，再也無法保持笑容。
　　
1 f3 |3 ?- \7 E& W1 O　　「我應該相信你嗎？」唐老太爺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。
　　
　　唐家二爺平靜應道：「當然。」
' D2 V' W5 f0 v! T( R　　
　　唐老太爺看著他的眼睛，問道：「那麼，松山軍府那邊又是怎麼回事？」
　　
  Y* A  q' n2 _) `$ c) i1 V　　唐家二爺微笑說道：「我沒有與雪老城之間有過任何協議，我也沒有見過誰，只是黑袍通過長生宗找到了我，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，便順手行了個方便，當然，我那時候只以為他們要殺陳長生，不知道他們的真正目標是魔君。」
; F+ p" `8 W. G　　
　　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，他沒有撒謊，也沒有做任何隱瞞。
　　
　　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說，那麼與魔族勾結的罪名，還能夠成立嗎？
/ G+ ~- i; _+ D　　
! r# J$ }; c2 d$ e+ [　　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，但對屋子裡的這些人來說，依然成立，因為……
　　
　　折袖說道：「方便是不行的。」
　　
' v) X1 `& ]* S: K' I& T　　你給了魔族方便，那麼便會讓我覺得很不方便。
" L; b' i. S: }  u, v* ]* }9 o* A　　
: [& K) H6 q4 ~- P, X　　屋子裡再次變得安靜。
# l3 T0 N6 ]# p$ M& S/ X$ d$ M5 N3 t

1月23

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三十章 二爺有話說
1 j6 Y1 M: O$ s) d: i9 F/ Y# M; F
　　「你們來汶水城根本不是想查什麼，只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展現自己的力量，動搖我在父親心中的地位，如今離宮不支持我，聖女峰不會支持我，槐院不支持我，離山不支持我，現在就連秋山家也不再支持我。又說我與魔族勾結，壞我名聲，就算我不在意，事後無人敢提，但父親必然要考慮這些。」

　　唐家二爺望向陳長生說道：「其實你比世人和信徒印象中要聰明很多，還有秋山還有我那位侄兒，你們雖然年輕，但手段著實不差，我自問老辣，但現在看起來，確實被你們弄的比較狼狽，想要破解當前的局面會有些麻煩。」
8 i( c" Z$ d0 c
3 \: l2 ^3 H3 k( {8 t　　陳長生說道：「我能不能理解為，你先前已經承認了自己與魔族勾結？」

　　唐家二爺笑了起來，依然沒有發出聲音，然後斂了笑容，像看著白痴一樣看著眾人，說道：「我當然不會承認與魔族勾結，而且就算有又如何？難道你們以為，真能滅掉魔族全族？最終還是會停戰，怎樣才能獲得長久的和平？貿易與交流罷了，而我只不過提前做些工作罷了。」

　　眾人聞言沉默，老宅再次變得安靜。

　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，陳長生說道：「你的看法其實有道理，但是現在這種情形下，你這樣做不對。」

9 x. O2 B/ ]/ o, {8 v  g0 m　　「有什麼不對？我父親從小就教育我們，唐家是商人，商人就是商人，要的就是掙錢。」
! B3 s' c2 i* C* {8 r* Y3 v
　　唐家二爺看著他微諷說道：「難道有哪種錢會更髒一些？」

; R. {& s7 x8 z: ]2 s. q　　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。
6 H9 P( O& w) b5 v/ p
　　「有時候，商人不能只是商人。」

　　說話的是唐老太爺。
: ?; r; O. R- _! v  O
　　他的視線落在屋外的風雪裡，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洛陽城的那場大雪。
& X; C# t0 V9 K  i
　　「有些事情，數百年之後你來做，或者是對的，但現在做，你就是錯的。」

　　……
1 i. C+ C6 d3 O. @8 r! d
　　……

! }8 H. `! w8 W% p# \　　唐老太爺的話，便是這件事情的結論。

6 A* `- b- d1 b　　很明顯，唐家二爺沒有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。

# d+ h* Z! A% D8 f! L　　他靜靜地看著唐老太爺，沒有憤怒，也沒有絕望，只是這樣看著。
. b/ O3 F- V! E7 o/ M8 ], [
5 [: L- e9 a& p# \, i7 ^　　然後他再次無聲而笑，依然充滿了嘲諷與惡意，只不過這一次還多了些疲憊與釋然。

　　結論已經做出來了，那麼結局會是什麼？

　　接下來的事情，是唐家內部的事情，凌海之王與折袖等人退出了老宅，屋子裡除了唐老太爺父子，就只剩下了陳長生。
7 ?4 h& U9 g1 z
) u, d) K" W3 Q3 z, c　　唐老太爺看著唐家二爺說道：「小時候我對你們說過很多話，有些話你記到了今天，比如先前你說的那句話，那麼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們說過，無論唐家還是秋山家又或是吳家木柘家，為何能夠延續這麼多年，而從來沒有家道中斷？」
3 w* u' ?, G' d) A! K7 f7 n' n$ f) D
　　唐家二爺望向屋外的風雪，說道：「因為我們這些家族從來沒有發生過內亂。」

0 N( ^1 k) X  x　　唐老太爺沒有在意他背對著自己，說道：「不錯，像我們這樣的家族，無論外面有再大的風雨都可以不用在意，但如果從內部開始朽爛那便危險，想想天涼郡的那幾家極盛之時彷彿烈日在空，如今都已漸凋，只有陳家坐在皇位上，也因為內鬥而幾度險些滅族，所以我們這四家最是警惕此事，為此想了無數種方法。我曾經以為我的方法是正確的，在棠哥兒執家之前不讓你們各房有後，以此斷了你們的念想，也斷了那些可能投向你們的窺視目光。」

5 m0 H. z( F8 s　　唐家二爺轉身看著自己的父親，面無表情說道：「但您有沒有想過，這對我們很不公平？」
4 P- ~  N! k; W" g2 Q, I
　　「不錯，確實很不公平，但現在你沒有資格說這個話。」唐老太爺同樣面無表情說道：「因為我後來改了主意，想要把這家傳給你，你現在也有了後代，所以我不理解，你為何還要對你大哥下毒。」
) h2 L* |) @1 a$ Z+ A, y
0 m  a1 \# k1 H　　唐家二爺沉默著，沒有說話。
" ^0 X; ]( H4 l' x
+ k4 D2 @2 t1 J# K2 J& L9 Y; \% }4 a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當然，就算下毒也無所謂，正如你所說，我們唐家就是商賈，為了錢什麼事情不能做？」

! Q: T$ J+ d) @  ?4 N　　唐家二爺知道父親的這段話肯定還沒有完，所以依然保持著沉默。
7 L) D0 R7 z4 q& h
　　「但你太急了。」
4 I( O6 ~- ?1 k- f1 {
1 m) Q8 ^% ~2 G　　唐老太爺看著他語重心長說道：「在做這些事情之前，你有問過我一句嗎？甚至有試探過我的心意嗎？」

　　唐家二爺無法再保持沉默，因為他真的很想笑，於是他笑了起來，說道：「需要嗎？」

　　不知道被他的態度還是這句話激怒，唐老太爺面色驟冷，沉聲喝斥道：「你說呢？這是你的唐家還是我的唐家？將來必然是你的唐家，但現在這還是我的！既然是我的唐家，你有什麼資格瞞著我做出這麼多事情來！」
# g" t( f# k7 \! n" h
　　唐家二爺靜靜地看著他，沉默了很長時間，然後微嘲說道：「果然如此。」

  u, B0 W- l" ^2 {- W, o　　不知道他是自嘲還是嘲弄這個世界。
. I. |  J) x6 E+ z
% Z+ D" F% k0 V  v4 i3 S" |* f! ]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0 P) u! i  K) b; a+ g% O1 F' L0 u
　　「說什麼都沒用，說什麼都是假的，父親你需要的根本不是道理，只是敬畏，你只想保持自己的神秘，天天躲在老宅裡打牌，自然有這些兒子管事替你打理家業，如果做好了便表揚兩句，如果做壞了，麻煩了，就當塊抹布一樣扔掉。」

　　唐家二爺看著自己的父親，感慨說道：「是啊，除了關心唐家是不是你的唐家，你還需要關心什麼呢？」
) [, o1 k7 Q" d; A  q
　　唐老太爺微微眯眼說道：「那是因為你做了我不能忍受的事情。」

　　「不能忍受？」唐家二爺的聲音忽然撥高起來，「你剛才不是說，只要家業不敗，毒死你也無所謂嗎！」

/ A) [9 g& P' C, K8 K+ a　　唐老太爺面無表情說道：「我可以這麼說，但你不能這麼做，難道這你都不懂？」

+ z. Z- _- z: O: E+ p　　唐家二爺冷冷說道：「因為太狠？商院長器重我，願意用朝廷的力量支持我，不就是因為我和你很像，都是那麼狠。」

　　唐老太爺的眼睛眯的更加厲害，沉默半晌後說道：「你今天最讓我失望的就是這句話。」
/ m5 h, n# }4 K
! y6 v$ X) s% r　　唐家二爺的臉上滿是嘲諷的意味，沒有應聲。
+ A( V7 v- m7 ?% V% {
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我與商相識數百載，是真正的同道中人，我知道他的強大，精神上的強大，而當你說出這句話時，意味著你在精神上已經臣服於他，唐家只能與他合作，如果這樣下去，你會把唐家給葬送掉。」
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唐家二爺的眼睛也眯了起來。

　　「那你呢？你真想過把唐家交到我的手裡嗎？」

　　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，但並不平靜，彷彿藴著多年的恨意：「是的，這三年你想過，但最終你下決心還是因為我用毒把大哥弄廢了，因為你寄予厚望的那個孫子愚蠢到非要站在陳長生的那邊，你是迫不得已才選了我。」

) z+ y* b. Q( ^　　唐老太爺說道：「這個家不給你還能給誰？」
$ }1 W) n$ O. K# M# u
　　「給誰？」唐家二爺神經質般笑了起來，極其罕見地發出了聲音：「哈哈哈哈……給誰？」

; E$ e( I. N5 W! h9 g　　他憤怒地喊了起來：「難道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，那個傢伙三天前來過老宅？這件事情你告訴我了嗎？沒有！因為你怕我和朝廷對他下手，因為這裡是汶水城！你還對他抱著希望是嗎？這麼多年了，你還是覺得我不如他是嗎？但你不要忘記他姓王，不姓唐！到底誰才是你兒子啊！」
6 x: H! x! P- g9 i: S1 I% E4 j